七零道系知青(1)

作者:洛水伽楠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书名:《七零道系知青》

作者:洛水伽楠

文案:

社畜江宁因为工作太累,年纪轻轻得了重病。

病床上的他幡然醒悟:争来忙去一场空,车子房子带不走;幼时不输起跑线,三十到达终点线。

自诩看穿了生活真相的江宁决定当一个道系青年,只是没想到这一觉醒来变成了一个插队知青。

在一个充满激情的年代当个道系青年有点难度。

他认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打造自己的安乐小窝,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搞点美食,顺便照顾投喂一下身边的朋友们。

命运多舛的人被治愈了,朋友阴暗的心灵被照亮了,大家不自觉地围拢在江宁身边。

一群特殊的人,关于友情和救赎,治愈和温暖。

注解:道系,该词与道教没有关系,是指一种执着于自我追求、简朴逍遥的生活态度。

第一章 黄泉路上无老少

天气燥热,火球一样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就连树上的知了的叫声都有气无力。

这个时节,村南口那栋四处漏风的棚屋倒成了阴凉之处。屋子中央的旧竹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潮红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就是江宁,一个插队知青。他已经昏睡了两天。

棚屋外面,有人在低声交谈,听声音,一个上了年纪,声音有些嘶哑,一个是年轻人。

年轻人先开口道:“老胡,江宁还得继续麻烦你。我有空就来照顾他。”

“没事,你忙你的。小江跟我也挺投缘,我乐意照顾他。对了,你们联系小江的家人了吗?”

一阵长长的缄默过后,年轻人才回答道:“辗转几次终于联络上了,江家人却推托有事走不开。”

“也没说寄钱给他?”

“没有。”

“唉……”

“罢了,你赶紧去上工吧,不是说今天要浇地吗?”

“别提了,水里有碱,一浇庄稼就死。”

“那可怎么办?”

“不知道,大家正在想办法。”

“小江一时半会醒不来,走,我跟你去看看。”

……

两人离开后,江宁睁开了眼睛。

他打量着棚屋房梁上的蛛丝网和尘吊子,轻轻地叹息一声,这不是做梦,是他穿越了。

从二十一世纪的某大厂社畜江宁变成了七十年代的插队知青江宁,从29岁变成了19岁。挺好的,他不仅年轻了十岁,还能多活一辈子。

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是健康,这个道理江宁一直都懂,但直到医生下病危通知时,他才深刻体会到。

医生说他累死的,无休止的加班和熬夜彻底摧毁了他的健康。

年轻人总以为疾病和死亡离自己很遥远,其实不是的,黄泉路上无老少。

在生命即将结束的那几天里,江宁可谓是大彻大悟。

什么功名利禄,买车买房,人生赢家,统统都是浮云。

人生不是比赛,人生只是一场游戏,没有输赢,反正到最后都得下线;游戏里的道具和奖品没有意义,反正最后你也带不走;你能拥有的只是玩游戏的这段一过程。

可是,很多人把这场游戏中的奖品和道具当成了人生的目的,主动或被动地去争去抢,抢到了得意洋洋,抢不到的黯然神伤;你不想抢也不行,别的玩家和观众督促你,讥讽你,怂恿你去抢;你的父母亲人道德绑架你,觉得你抢得少就是没出息。

曾经的江宁就是众多疯抢团的一员,他从小镇做题家一路卷到了大厂高管,在一线城市买了房和车,父母亲戚终于觉得面上有了光泽。他得到了认可,似乎也得到了疑似父爱母爱的东西,之所以说疑似,因为后面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等到他重病在床时,他才真正看清,他其实只是父母的一个投资品。他的父母一直在妄图以最小的投入博得最大的回报。

江宁的身体太虚弱,撑不住长时间的思考和回忆,他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

两个小时后,江宁又醒了,是渴醒的,他伸手去拿床边的水壶,尝了一口,水有点咸,不好喝,江宁硬着头皮喝了几口。

喝完水,他微微活动下身体,虽然病得很重,但身体的各部件都没有问题,底子也还行。江宁心里很满足,他以后会好好调理身体的。

前世,他临终前的愿望是:摆脱社会和他人的期待,做真正的自己。真正的自己是什么?就是过简单平静的生活,满足基本生存之后,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想不加班就不加班,想不熬夜就不熬夜。

不过,在这个时代,过简单的生活也不容易。

江宁趁着清醒,不再回忆往事,感慨人生,他得想想眼下的处境和出路。

根据刚才听到的对话分析,那个年轻人应该也是知青,是原身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那个上了年纪的应该是个下放来的知识份子。

他们插队的地方正逢大旱,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地下水,水里却带着碱,会把庄稼浇死。

江宁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到了傍晚,他的朋友方朝阳终于回来了,方朝阳二十来岁,身材健壮有力,肤色晒成了小麦色,显得很有活力。

方朝阳还给江宁送了饭,一碗玉米野菜糊糊,江宁正好也饿了,他吃得很香。

方朝阳看着江宁把玉米糊糊吃完,面带欣慰:“看样子,你的病好了。”

江宁说道:“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和胡叔照顾我。”

方朝阳大大咧咧地说:“咱俩谁跟谁,还跟我客气。”

江宁微微一笑:“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反正以后相处的时间多的是,这个人情他慢慢还。

方朝阳想起了什么,试探道:“小江,那你是跟我回知青点,还是继续留在老胡这儿?”

江宁试着调动原主的记忆,无奈,全是碎片,偶尔有一些场景,但毫不连贯。

江宁有一个推测:他似乎跟知青点的同志关系不太好。要不然,他昏迷这么久不至于无人探望,也不至于住在这个破棚屋中。

方朝阳见江宁陷入沉默,便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算了,那你再住几天吧。我回去想想办法。”

江宁接着跟方朝阳聊天,这人性格大大咧咧,也没发现江宁的不对劲,而且,他话很多,这正合江宁的心意。

他不断地抛出话题,引导方朝阳说话。

江宁边听边整合信息:原身在家中不受宠,上面有哥哥姐姐,插队的却是身体不好的他;原身的性格有点别扭,内向孤僻,不善与人交往,而且喜欢干净整洁,干活又慢,再加上一些误会,使得原身被知青们孤立。与他关系好的也就是方朝阳、李守信还有一个叫高雪华的女知青。

提起另外两人,方朝阳说:“守信去帮隔壁大队打井了,雪华倒是挺惦记你,不过,最近有那些嘴碎的人说闲话,她现在也不好来看你。”

江宁说道:“我明白的。”

方朝阳陪着江宁聊了一会儿,等到老胡回来,他才告辞离开。

跟方朝阳相比,老胡是另一种类型,身材瘦高,面容清癯,头发已经半白,脖子上有不少陈年的伤痕,江宁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说三十也行,说四十多也可。

他招呼道:“胡叔,你回来了?”

老胡听到这个称呼,不禁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叫我老胡就行,大家都这么叫。”

江宁从善如流,改口道:“老胡,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还得继续麻烦你。”

老胡问道:“我跟你们这些知青不一样,你跟我住一起,不怕人说闲话?”

江宁满不在乎地反问道:“我没跟你住一起时,他们少说我的闲话了吗?”

原主本人并无人品上的问题,就是性格有些不合群而已,这竟然也成了罪过?

老胡听到这句反问,不由得笑了。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宛如从乌云中缝隙中投下来的一缕阳光。

老胡还没吃晚饭,他准备做饭。

江宁自告奋勇地去帮忙烧火,老胡的厨房就在棚屋外面的一个小棚子里,两个土灶,两口打了补丁的破锅,主食仍旧是玉米糊糊,菜是红薯叶。

老胡把叶子和梗分开,做了两道菜,一道凉拌红薯叶,一个炒红薯梗。

做好饭,他邀请江宁一起吃,江宁已经吃过了,他抱着好奇的心思品尝了两道青菜,红薯叶不太好吃,红薯梗倒还不错。

他们吃饭时,一条瘦骨嶙峋的老黄狗过来蹭饭,老胡把最后几口糊糊给它吃。老黄狗狼吞虎咽地吃完,还亲昵地舔了一下老胡的手。

晚饭后,江宁试着散了个步,他没走多远,只沿着棚屋四周慢慢走了一圈。

散完步,天已经全黑了,棚屋里没有通电,点灯又费油。他和老胡便坐在外面乘凉看星星。老黄狗也过来陪着他们。两人的话不多,沉默居多,好在谁也不觉得尴尬。

江宁又看到了童年记忆中的星空,他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补偿。我失去的时间和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回归。

这一世,我不能再辜负美好的生命。就先当一个道系青年吧,让生活回归生活本身。

乘凉到10点左右,老胡说一句:“该睡觉了。”

江宁起身回屋,临睡前,他说了一句:“明天我回知青点把行李搬过来。”

老胡说:“随你。”

作者有话说:

这次写一个平平无奇的主角,一个道系青年,执着于自我追求,渴望过简朴逍遥的生活。这一点跟我最近的思考和感悟有关。

我写文大体上跟当时的状态有一定关系。我上进时,主角也上进;佛系时,主角也佛。

哪天主角修仙了,可能是我得道了。当然,如果主角变态了,那是我口味变了,跟作者没关系,作者一直是个老实端庄的好作者。

喜欢的收藏下,不喜欢的就算了,下个文再见。开文老规矩,30个红包,先到先得。

第二章 道系不代表好欺负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隔壁屋的老胡就窸窸窣窣起床了,江宁以前失眠严重,睡眠很轻,对方一动,他就醒了。

老胡有些歉意地道:“把你吵醒了,等我走了你再接着睡。”

江宁说:“我前几天睡多了,这是自然醒。”

江宁因为生病,方朝阳帮他请了假,他今天不用去上工。但他既然已经好了,就该准备上工了。毕竟他是要拿工分的,总不上工,年底分红时口粮都不够吃,家里也不给寄钱,他就得挨饿。

老胡穿好衣裳就离开了。江宁起床,先去洗把脸醒醒神,他没找到牙刷,就折了根柳树枝,戳破树皮,在嘴里蹭几下。柳树皮青涩中还带点苦味。

江宁洗漱完毕,抬眼望着晨雾中的远山近林,这里景色真不错。山川起伏,峰峦叠嶂,空气清新。这在他的那个时代,是风景优美的旅游圣地。但在这个时代,也意味着闭塞和落后。

江宁活动一下手脚,顺便把棚屋打扫一遍,棚屋虽破,但老胡收拾得还算干净,屋里也没什么杂乱的东西,正符合江宁的极简主义风格。不过,这年代是没有极简主义的,东西少基本就是穷。

打扫完房间,他又去房前屋后查看一圈,屋子前后的空地很大,地上种着一片稀稀拉拉的菜苗,因为天旱,浇水不及时,菜苗半死不活。

江宁看着心疼,就去缸里舀几瓢水,浅浅地把菜苗浇了一遍。

昨天喝水时,他就发现了,这里的水碱性太重,即便烧开了喝,也还是味道不好。

给水除碱是怎么除来着?一种是烧开,还有一种是用什么试剂过滤。不过,人吃的水能这么干,浇地的水就不行,量太大了。

江宁等了一会儿,算着大家伙都该起床了,便朝村里走去,他得回知青点收拾行李。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怎样给水除碱的事,他正想得入神,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伯光着膀子,挑着两大桶粪水正朝他走来。

老伯看见江宁,大嘴一咧,露出一口黄牙,调侃道:“城里来的学生伢,受不了这味儿吧?”

江宁淡淡一笑:“受得了,庄稼一枝花,全靠它当家。”

老伯诧异地挑挑眉毛,哈哈一笑:“哟,你这娃生一场病,觉悟都提高了。”

江宁再次微笑,“大伯辛苦了,等我病好就赶紧复工,也帮你们分担一些。”

老伯很满意地点点头,瞥了一眼江宁的小身板,说道:“没事,现在活不太多,你可以再休息两天。”

江宁继续往前走去,等到了知青点,他发现大家伙刚起床,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大家正在刷牙洗脸闲聊。

江宁一进去,说笑声戛然而止,大家抬起头来,一齐看向他。

江宁怔了一下,温和地笑着招呼:“大家早上好。”

回答他的是尴尬的沉默。

这时,有个圆脸短发女生端着搪瓷缸子从屋里出来,一看到江宁,眼睛一亮,关切地问道:“小江,你好了?”

江宁猜测这姑娘可能就是高雪华,他冲她点头:“好了,我今天来收拾行李。”

高雪华昨天已经听方朝阳说过了,江宁要搬到棚屋去住,她其实是不赞成的。

她想了想,劝道:“小江,我不建议你搬到那边去,一是那儿住的人跟咱们的阶级成分差距太大,对你以后的发展不太好;二是棚屋夏凉冬也凉,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高雪华的声音一落,院子里就有个身材矮胖、带着眼镜的男子开了口,“雪华,你别劝了。你没看人家宁愿跟专政对象住一起,也不愿意跟我们住一起嘛。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跟那些臭老九和劳改犯臭味相投。”

大家虽然不喜欢江宁,但也觉得这话有些严重了。

高雪华红着脸反击道:“袁国兴,你这样说不合适吧?江宁可是货真价实的工人子弟。”

江宁记住了袁国兴这个名字,他虽然打算过道系生活,但不代表要过窝囊生活。该反击就得反击,否则以后永无宁日。

他先感激地看了高雪华一眼,冲她点头致意。之后再盯着袁国兴,用严肃的语气说道:“袁国兴,我以前以为你只是看不惯我,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是人民内部矛盾。我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想我的。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单纯想污蔑我,挑动人民内部战争?还是说你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袁国兴惊讶地看了江宁一眼,他没料到这家伙反应那么快,以前这人一到吵架辩论就急得说不出话来,吵完后,他又耿耿于怀,几次之后,大家都不喜欢他,觉得一个男生却那么小心眼,还记仇,一点都不大气。

江宁不给袁国兴反驳的机会,清清嗓子,义正词严地说道:“我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来农村这个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棚屋的那些人是来接受劳动改造的,我们知识青年,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帮老乡们监督改造这些人。我经过这两天的考察,发现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可以改造好的。所以,我思索再三,决定搬过去,近距离地改造他们,影响他们。让他们早日走上正道。”

袁国兴嗤笑一声,讥讽道:“江宁,以你的觉悟,还轮不到你去影响他们。”

江宁似笑非笑地看着袁国兴:“哦,你的意思是我觉悟低,轮不到我。那你觉悟高,能轮到你,你愿意去吗?”

袁国兴:“……”

江宁步步紧逼:“袁国兴同志,请你回答我,你愿意去吗?”

袁国兴觉得不回答是不行了,他支支吾吾道:“不是我不愿意,是因为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江宁抓住这个机会,对大家说道:“你们听听,这就是袁国兴同志的觉悟,别人去干事,他讥讽人家觉悟不够;人家请他去,他觉得没必要。什么是他觉得有必要的,那就是污蔑打击自己的同志。我病了三天,他不闻不问,我不在意,因为我觉得你们大家都忙着上工,可能是没时间;但我一回来就被他猛烈攻击,这就有些让人心寒了。这是趁我病,要我命啊。说好的对同志春天般的温暖呢?他这是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

众人听到这话,也觉得心底有一丝丝不好意思,当然,他们不会埋怨自己太多的,他们把责备的目光投向了袁国兴,都是这家伙带头孤立江宁,他们受了影响。

江宁看到大家的目光中有一丝丝愧疚,这就够了。他不求赢得这些人的喜欢,他只求他们别找事就行了。生活中一旦充满了大量极品和反派,想过简单安静的日子那是天方夜谭。

袁国兴本来还想再跟江宁再吵三百回合,谁知江宁说完这番话后,却摆手罢战了:“国兴同志,我知道你这张嘴厉害,不得理也不饶人。不过,咱们是知识青年,要有原则,理亏就得认,知错就要改。一个大男人,不要太小心眼太记仇,这样显得太不大气了。”

这是以往袁国兴指责原主的,现在原话奉还。

袁国兴张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江宁松了一口气,做为一个从技术岗转到管理岗的人,他的口才是被迫提升的。他天生内向,好在学习能力强。实在不会撕的,就拿别人的原话还给他。

有些人,你只是做了他对你做的事,他就受不了。

说来也奇怪,江宁回到知青点后,他原来的记忆也被激活了,各种场面纷至沓来。他记起了这些知青对他的孤立排挤,各种冷讽热嘲,流言中伤。心头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委屈和愤怒。

江宁静静地等着这股情绪过去,再进屋去收拾行李。

男生宿舍拥挤逼仄,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浓烈味道,大概类似于用臭豆腐卤的坏猪蹄那种味道。

他的行李不多,就是一卷被子、四季衣裳,还有几本书,所有东西只打包了两个包袱。

袁国兴到底还是心有不甘,他站在门口大声说道:“江宁,你要说到做到,别搬出去几天又灰溜溜地回来。”

江宁淡然一笑:“放心,我不会回来的,除非你想跟我轮换。”

一听到轮换,袁国兴像哑巴一样,立即闭口不言。

江宁带着胜利的笑容,扛着行李离开了知青点。

高雪华想去送送他,回头一看院里众人那暧昧的眼神,她忍不住又退缩了。

江宁回来的路上想起方朝阳这家伙去哪儿?一大早就去上工了?

他正想着,迎面又遇到了那位挑粪的老伯。

由于激发了记忆,江宁也想起了这位老伯是谁,以前的老队长陈大山。

陈大山这人性子虽然粗鲁,说话直来直去,但人品还不错。因为他文化水平底,说话直,公社领导不喜欢他,生产队长的职位被迫让了出去。但他在村里还是劳动模范,干活十分积极。江宁一点也不讨厌这类人。

他笑着跟陈大山打招呼:“陈伯,就这会儿功夫,你又挑了一趟,真是太厉害了。”

陈大山摆摆手,“这算个啥,想当初我年轻那会儿,比现在厉害多了。”

江宁闻着空气中那刺鼻的味道,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付这碱水,他感觉有点头绪了。

第三章 做事的人

江宁回到棚屋后,先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他和老胡住的房间原本是一大间,后来用竹篾隔成三间,中间算是堂屋,是两人的公共空间。他们的房间连门都没有,中间用一道破布帘子挡着,勉强有点隐私。房子造得异常简陋,甚至还不如村里的“牛棚”,那地方名叫“牛棚”实则是破房子,他们这儿才是真的棚子。

不过,江宁对此很满意。他宁愿住棚子也不愿意去挤知青点的宿舍。集体生活于他而言是一场煎熬。

用他爸妈的话形容他这个人是“很独”,这不是一个好词儿,在他们那个地方,人们以外向和会来事为荣,尤其是男人,他这种的会被人瞧不起,爸妈也觉得抬不起头来,幸亏,他的学习成绩弥补了这一致命缺点。

曾经,江宁也为自己的性格苦恼过。可是他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后,彻底与自己合解了。

性格只有特点,没有缺点。

他接受自己本来的样子,不会再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扮演别人喜欢的模样。

江宁把东西拾掇好,赶紧从黄书包里找出纸和笔,把刚才在路上的想法记录下来。

浇地的水不需要彻底除碱,只要把青草和粪便扔进水里发酵,就能把碱水变成绿肥水,浇庄稼不但不会死,还能肥地。至于用哪类青草效果比较好,这自然得需要试验。

江宁本想先做试验,等有结果了再告诉村里。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想法,救灾如救火。多耽搁一天,庄稼就减产一点。而且,这个年代,连粪便都是金贵的,他还真弄不来那么多实验材料。

他开始思索,要做这件事需要找谁帮忙?能说服谁,又该向谁汇报。

想来想去,他决定先说服他的好朋友方朝阳和李守信,现在就去找他们。

江宁把破门锁上,循着脑海中模糊的方位去找人。李守信还在帮人打井,方朝阳早上不在知青点,应该在上工。

江宁朝田里走去,他一看到龟裂的地面、干涸的河床以及半死不活的庄稼,心里不由得一痛。这个年代的人们日子过得苦,农民是苦上加苦,赶上灾年更是雪上加霜。

田梗上,机耕路上,人们正在挑水浇地,并不是所有的水质都碱性重,山里的泉水和河水都还好,只有新打出的大部分地下水碱性重,一浇庄稼就死。可是这会儿,河床已干,山泉的泉眼细得跟线似的,连日常饮用都不够。人们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挑水浇地,能浇一点是一点。

江宁一打听,方朝阳和村里的一帮壮小伙去三公里外的大清河取水去了。李守信还没回来,出师不利。

他正在迟疑是回去还是继续等人,就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哟,小江。”

江宁一看又是陈大山,他笑了:“陈伯,咱们一天见三回,有缘分呐。”

陈大山也笑:“都一个村里住着,一天见八回也正常。”

江山一看到陈大山,当即就改了主意,陈大山当过生产队长,为人又正直,在村里肯定很有威信,他要号召大家干点什么,比他们知青强太多了。

于是,他稍一斟酌,便说道:“陈老伯,我知道大家一直在为浇地的事着急上火,说实话,我也一直在想办法。”

陈大山平淡地嗯了一声。

江宁接着说道:“陈老伯,我这人从小就喜欢看书,什么杂书都看,我记得我有次在图书馆里看到过一本关于如何去掉水里的碱的文章,现在隐约还有点印象。”

陈老伯听到这里,眼中亮光一闪,盯着江宁问道:“小江,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看过这本书?”

江宁知道哪怕他自己不确定,也要装出一副笃定的样子,要不然就没法取信于别人。

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陈老伯,你知道我的性格,胆小谨慎,树叶掉了我都怕砸着,这种大事我哪敢胡说?”

陈大山没说话,默默地打量着江宁,见他神色平静淡然,再一想他的性格,确实,这孩子比起其他男知青,谨慎胆小得有点过头了。人家是争着表现,他倒好,能躲则躲,能退则退。他这性子的人,肯主动站出来揽事,说明是真有把握。

陈大山思索完毕,飞快地问道:“那你赶紧说说,那方法是啥?”

江宁把办法说了。

陈大山听完,说道:“就这?也不是太复杂啊。”

江宁苦笑,也有复杂的,不是没那条件吗?

他想了想说道:“当然,还有更高级更有效的方法,那得花钱。不花钱又适合咱们农村的,我知道的只有这个方法。”

陈大山一听要花钱,赶紧摆手:“咱大队穷得□□里挂铃,那是叮当响,哪里有钱搞这个?”

末了,他下定决心道:“行,就按你说的办法试试。”

江宁赶紧补充道:“陈老伯,我对于咱们本地的花草不太熟悉,忘记了那些青草除碱效果最好。”

陈大山大手一挥:“这还不简单,把山上的草每样都薅来,都扔到粪池里不就行了?”

江宁笑道:“这办法是挺有效。”

陈大山行动迅速,他拉着江宁去动员乡亲们。

大家对这个做法是将信将疑,有人还质疑江宁。

陈大山两眼一瞪:“行不行的,咱就试试怎么了?死马当活马医。这样光靠挑水,浇到哪年哪月去?你们等的了,庄稼可等不了。”

陈大山毕竟当了好多年的队长,积威甚重,有的村民虽然心里不乐意,但也没敢明着反对。

但有些人就不一样了,比如那个新队长王明成的跟班王红星,就直接呛声:“老陈,这又要割草又要挑粪的,可得调动不少劳动力,这事咱得经过王队长批准。”

一提起王明成,陈大山心里就涌起一股怒火,那个家伙哪哪都不如他,种庄稼更是外行,就因为比他有文化,比他更会拍马屁,结果就入了公社书记的眼,取代了他的位置,上任后不务正业,在乡亲们面前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陈大山瞪着眼看着说话的那人,“那行,你去叫王明成过来,我亲自向他汇报。”

王红星撇撇嘴:“咱王队长可忙哩,一大早就去公社开会了。哪能说过来就过来。”

陈大山登时火了:“开会开会,都这时候了,开会有个屁用。”

江宁在旁边劝道:“陈老伯,队长回来也得是晚上了,这种时候,能少耽搁一天是一天。不如,咱们先挖几个坑,再去割草挑粪,做个试验,等队长回来再去跟他汇报实验情况。”

陈大山想想也只得如此了,他便说道:“这些活用不了多少劳动力,我们陈家人就够了。”

这时,王红星却拿眼觑着江宁,凉凉地问道:“小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表现?连一天都不肯等?万一队长不同意呢?”

江宁看向王红星,语气平静:“王哥,不是我等不及,是庄稼等不及。你家里条件好,灾年也不用担心,可其他人还要靠庄稼吃饭,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们都愿意尝试。再说了,你怎么知道队长会不同意?抗旱救灾可是大事,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队长能会不同意?”

王红星:“……”

众人不禁为江宁的这番话暗自叫好。

有人还附和道:“是啊,小江说得对,我们家里条件不好,还要靠着秋收活命哪,老王,俺们跟你不一样。”

王红星扯扯嘴角,僵硬地笑道:“怎么不一样?难道我不是庄稼人?”

众人撇撇嘴角没吭声。

陈大山难得没接话,他看向江宁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赏。这小子是人不可貌相啊。

江宁把王红星的话返还给他,顺带还收点利息:“王哥,你连一天的时间都不肯给我们吗?就耽误一天又能怎样?我们刘家河大队的社员,干什么事,按传统和习惯应该跟陈老伯商量;按现行政策,应该给王队长汇报,但没道理要经过你的同意吧?”这意思是,你算老几?

众人的议论声嗡地一下响起来了,他们看向王红星,不阴不阳地说道:“咋地,我们干啥都得经过你同意啊?你是谁啊?”

王红星被噎得哑口无言:“……”

陈大山心里的那股无名之火,突然泻下去了,全身一阵清爽。

他伸开蒲扇大的粗糙手掌,抓着江宁的手就走,朗声说道:“小江,走,去我家,一起动员你大娘你嫂子他们干活。”

在场的一部分村民也跟了上去。

王红星气鼓鼓地瞪着江宁和陈大山的背影。

有人悄声对江宁说道:“小江,你这回可把王红星给得罪了。”

江宁满不在乎地说道:“为了大家伙的利益,得罪个把小人是不可避免的。”

大家闻听此言,有人暗自钦佩,有人直摇头,年轻人到底还是太嫩。

江宁心里想得很清楚,一个人若想做事,谁都不得罪那是痴心妄想。

只要你有了观点和主张,你就有了反对者,但同时也有了支持者。

据他的分析,王队长擅长谄媚,肯定也喜欢被谄媚。当他的属下感觉肯定不好,从他的追随者就能看出一二。

陈大山为人正直又有根基,跟着他混应该差不了。他无心染指刘家河大队的政治权力,他只想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能过得安稳平静一些,而且他是个擅长做事的人,跟着一个实干的队长更有利他的发挥。迅速权衡思索后,他才选择反击王红星,力挺陈大山。

陈大山一进院门就大声嚷嚷:“老婆子,你赶紧出来,你去把卫红、卫国、卫边他们都叫回来开会。”

一个响亮的声音应道:“老头子,你又发啥疯,你又不是队长了,开啥会呀?”

话音一落,从屋里出来一个脸孔黝黑、身材健壮的的大娘。

陈大山跟江宁介绍道:“小江,这是你大娘,以后你有啥事尽管找她。”

陈大娘打量了一眼江宁,笑吟吟地道:“这是小江,你长得可真俊。”她本想夸俊得跟个姑娘似的,又觉得不妥,便收回了后半句话。

江山冲陈大娘礼貌地笑笑,打了声招呼。

陈大山也不啰嗦,噼里啪啦地把事情经过说了。

陈大娘也是急性人,就说:“那行,试试就试试,不行拉倒。你们等着,我去叫人回来。”

不一会儿功夫,陈家大院里就站满人,江宁知道陈家人口多,但看到这么多人也是一惊。

陈大山简单说了两句,直接下命令:“把铁锨镰刀都带上,男的挖坑挑水,女的割草,我负责挑粪,小江你在旁边指挥。”

他们这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村口,开始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这件事像风一样传遍了全村。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这是瞎胡搞,有的盼着他们能成功,有的则等着看陈大山和江宁的笑话。

第四章 朋友和敌人

陈家人不但多,还都是壮劳力,干活速度很快。他们挖坑的挖坑,割草的割草,挑粪的挑粪。

江宁本想跟着一起去割草,不是他躲懒,是他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重活干不了。

陈大山却坚决让他留下来对大家进行技术指导。

陈大娘也不让他去,她表面上是关心江宁,实则是嫌弃他干活不行。江宁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

江宁到底不好意思闲着,他帮着大家伙把割来的青草剁碎,和着农家肥一起倒进挖好的大坑里。

忙了一上午,他们一共挖了三个大坑,陈大娘她们效率也挺高,割了几大车的青草蒿草。

陈大山热情地邀请江宁去他家吃饭,江宁被熏了一上午,什么也吃不下,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回去休息。

江宁回到棚屋,老胡还没回来,他去水缸舀了一盆水,经过一上午的暴晒,水温正好,他快速地冲了个澡,洗完澡,他坐在棚屋外面的风口处,吹了一阵风,等到身上的味道淡了才回来。

江宁还是没有胃口,但身体所需,他必须得吃午饭,早饭都没吃。

江宁回屋去翻找自己的行李,他记得收拾东西时,看到包袱里有一些干货,他拿出一把干木耳,拿水泡上。

他想去摘点菜,寻觅了一会儿,终于在棚屋下面的石台上找到了几株苗条黄瘦的小白菜,在杂草丛里拣了三根歪歪扭扭的小黄瓜。这就够了。

江宁把小白菜和小黄瓜洗干净,放在一旁,锅烧热,少少地抹了一层油润锅,然后放上葱花和干辣椒,炒香了,再把木耳放进去,木耳在油锅里砰砰乱蹦,江宁站得远远的,等它蹦累了,成熟了,再把小白菜扔进去翻炒。快出锅时,再撒上一把蒜末。

江宁把菜盛到有豁口的白瓷盘子里,黑白青三色挺配,色有了;低头一闻,挺香,香也具备了;再尝一口,味道也不错,可谓是色香味俱佳。江宁挺陶醉自己的厨艺,其实他挺爱做饭的。可惜的是,吃自己做的饭,在现代社会竟也成了一种奢侈。他总是加班出差,吃的最多是外卖和食堂。

江宁把木耳小白菜放下,继续做下一道菜,蒜泥拍黄瓜。这黄瓜虽然长得丑,可是人家挺地道,黄瓜味十足。

两道大菜顺利完成,该准备主食了。

江宁从自己的粮食袋中抓出一把杂面,他闻了一下,这里头有豆面和白面还有一点小米面,杂面不多,烙成饼子不节省,他只用了一点面,加上一碗水,切点葱花摊煎饼。

他摊到第二锅煎饼时,老胡回来了,他显得十分疲惫,脚步沉重,无精打采的。

江宁笑着说道:“老胡,你是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我刚做好饭,你就到家了。”

老胡勉强笑笑,打起精神,回道:“是啊,我刚上山梁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江宁把饭菜端上桌,招呼道:“吃饭吧,我把稀饭熬上就过去。”

稀饭是用绿豆熬的,小火熬着,灶里烧的是劈柴,不用一直看着火。

两人相对而坐,老胡尝了一口木耳炒小白菜,再咬一口煎饼,夸道:“味道真不错,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江宁说道:“我挺喜欢做饭,又爱琢磨,要是材料足够,手艺会更好。”

老胡无奈一笑:“手艺难得,材料更难得。”

江宁看老胡精神不足,也没再找话说,两人安静地吃饭。

江宁细细品尝着每一口饭菜,耳边谛听着从山谷传来的风声,再看看亮得刺眼的阳光,这种慢节奏的日子,总让他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老胡吃饱喝足,精神头略略恢复了些,他打量着江宁,突然说道:“小江,我怎么感觉你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江宁不慌不忙道:“大病一场,仿佛重生,我感觉我脱胎换骨了。”

老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点头道:“我猜也是。”

他接着问:“我下工时,听说你在搞什么科学育肥?”

江宁把事情告诉了老胡,老胡称赞道:“你要是能做成,不但救了庄稼,也帮了大家伙。牛棚里的陈洛今天累昏过去了。”

江宁不认识陈洛,但他知道这些知识分子的境况比他们知青差多了,他们不但要接受繁重的劳动改造,还时不时地接受思想改造。

虽然不认识,江宁仍关心地问了一句:“他现在情况如何?”

老胡:“没事,暂时死不了。”

吃完饭,老胡去洗碗,江宁也没拦着他。

中午,他们有一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2点钟,大家接着上工。

江宁过去和陈家人一起接着挖坑引水沤绿肥,一切进展挺顺利。

傍晚时分,生产队长王明成开完会回来了。

王明成在路上就得知陈大山和江宁不经过自己允许,私自调动劳动力挖粪池的事。

陈大山积攒了一肚子对王明成的不满,反过来也一样。陈大山当了十来年的队长,他这人虽然是个大老粗,可是在刘家河大队的威望却很高。王明成明面上是生产队长,大家并不服他,只要他做得稍有不好,就有人私下里议论说,还不如老队长呢。

王明成满腹憋屈愤怒,但他又不敢触犯众怒,真的拿陈大山怎样。

王明成暂时不敢动陈大山,但对于江宁就不用顾忌了。一个插队的小知青,还不是任他拿捏?

王明成本来心中就有气,再加上王红星在旁边煽风点火,他心中怒火更旺。

等路过粪池旁边,看到江宁时,直接沉着脸发作道:“江宁,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这么做的?你要记住,你是来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给我们当大爷的。”

这时候,正好赶上下工,大家一看有热闹可看,家也不回了,都围上来看热闹。

知青们也在场,那几个跟江宁不和的知青们见此情景,心里忍不住大声叫好,都留下来兴致勃勃地看戏。

江宁心平气和地答道:“队长,你要问谁给我的权利,那我只能说你对上面的红头文件吃得还不透。领袖他老人家说了,一切权力归人民,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国家的主人翁。”

说到这里,他严肃地质问道:“怎么?你不承认领袖的最高指示?”

王明成盯着江宁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做为干部能不知道这一最高指示?但你得明白,我是生产队长,社员有什么事得向我汇报,要不然,那岂不是乱了套?”

江宁点头,从善如流道:“那我现在就向你汇报:王队长,我在图书馆发现了一本由无产阶级农业学家写的书,里面写了改造碱水的方法,我早上来向您汇报,可你去公社开会了。

我觉得抗旱如救火,容不得丝毫耽误,所以就缠着陈老伯一起赶紧挖粪池割草沤绿肥。现在补上早晨的汇报。你看可以吗?”

王明成继续重复刚才的话:“先斩后奏,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岂不是乱了套?”

江宁肃声说道:“队长,我们革命青年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敢想敢干敢闯,我们生命不止,战斗不息,敢叫日月换新天。如果,你非要我们一味听从权威,把我们变成听话的小绵羊,你这是阻断红色革命传统,与时代潮流不符。队长,我个人挨批评事小,但革命利益事大,还望你能三思而后行。”

王明成:“……”他以前真是小看了江宁这小子,真是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他正待继续打官腔,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小江说得对,王队长,我觉得你应该听听来自人民群众的呼声。”

说话的人正是李守信,他从隔壁大队打井回来了。

李守信的父母是工程兵,他也跟着学了不少本领,像是打井盖房子等等他都会干,在知青中威望很高。他跟方朝阳很要好,顺带着也对江宁不错。

李守信一开口,方朝阳也挤了进来,大声说道:“王队长,我也听说这事了,我觉得江宁做得对。现在灾情如此严重,大家理当众志成城,团结一致,共同抗旱。谁有了点子就要贡献出来。”

跟李守信一起来的几个小伙子最讨厌像王明成这种外行领导,借着江宁的事顺便发泄一通:“队长,江宁的这个法子看看有没有效果再说呗,没效果你再批评也不迟,有效果了,你不光不能批评,还得表扬他呢。”

“对,赞成。”

王明成气得牙痒痒,王红星倒是想替领导分忧,但一看群情激愤,也不敢多说。

王明成深深地看了江宁一眼,说道:“那就等几天,看看有没有效果再说。”

说完,他拂袖离去。

江宁不慌不慌,朝李守信等人一拱手,说道:“谢谢大家帮我解围。”

李守信走过来,用力拍拍江宁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你小子还跟我客气什么?看你这精神头不错,病全好了?”

江宁微笑:“全好了。”

李守信从地上提起一个网兜,塞到江宁手里:“老乡们送了好多吃的,这兜给你补身子。”

大家凑近了一看,见网兜里有豆干、豆皮、花生,甚至还有一块腊肉,众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江宁。

江宁看得出来,李守信这人爽朗大气,人家好心送的东西,他不收反而显得不好。但全收了,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便说道:“我这几天没上工,琢磨了几道菜,正好有了这些材料,我做给大家吃。”

李守信听说有好吃的,哪有不愿意的,当即爽快答应了。他跟江宁说道:“那我先回知青点,洗个澡换身衣裳,一会儿来找你们。”

方朝阳不用回知青点,他直接跟江宁一起回棚屋,还说要给他打下手。

路上,方朝阳盯着江宁左看看右看看,看得江宁心里发毛,只好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方朝阳笑得一脸灿烂:“我说小江,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呀,你竟敢跟王明成顶牛,还主动去接近陈大山,这跟你以前的风格不符啊。”

江宁故意叹了一口气:“还不是被这个世道逼的,你看我一生病,除了你和李守信,无人理会。家里人连封电报都没发,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还有你们。但咱们既然是好朋友,我不能总拖累你们,我也想变成一个有用的人。一是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二是你们将来有难处,我也有能力拉你们一把。”

方朝阳一脸震撼:“……”

半晌之后,他拍拍江宁的肩膀:“小江,怪不得守信说,你是一个内秀的人,我今天算是知道了。你虽然不爱言语,可你的友情很深沉。”

江宁:“你这个人很有洞察力。”

江宁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过了一关。

第五章 这些年轻人

江宁和方朝阳回到棚屋,老胡正在挑水,方朝阳二话不说就去帮忙。 江宁收拾东西,开始准备晚饭。

李守信给的东西不少,但没有面,江宁把自己的那小半袋粮食全拿出来,既然要请客就不能小气。他把干木耳干香菇和黄花菜也拿了出来。

在收拾东西时,有一封信滑了出来。

江宁看了一下信封,是从京城来的,他打开信,大致扫了几眼,这封信是原身的小姑写来的。江宁的脑中有一点关于小姑的记忆,他小姑江雪青嫁了一个干部,家境不错,以前没少补贴江家。她心疼江宁,每次回来都会带他买衣服买吃的。六七年那会儿,姑父出了事,江宁父亲为了免受牵连,迅速与小姑家划清界限。

对此,江家其他几个孩子没什么反应,但江宁有些接受不了。为此还跟父亲争执过,江父把他痛骂一顿,还说他脑子僵化,不知变通,人又木讷,以后绝对不会有出息。

江宁争不过父亲,偷偷地给小姑写过信,他下乡时还写信告诉过她。他来到刘家河插队后,小姑也写过一封信,并在信里叮嘱他说,要他好好生活,不用挂念她。这些干货就是小姑寄的。

江宁把信收好,拿着东西出门。

他把木耳、香菇、黄花用水泡上,再烧了两大锅开水,倒入桶中,留着做饭用。

江宁正在做饭,陈大娘来了,她给江宁送了一筐蔬菜,江宁受宠若惊,推辞道:“陈大娘,你怎么给我送这么多菜?”

陈大娘朗声笑道:“让你去家里吃饭你不去,我看你这小身板肯定是吃不好,给你菜你自个做吧。”

其实江宁的身板也不算小,一米七多的身高,只是身材偏瘦而已。可能是陈大娘看惯自己家儿子的缘故,总觉得江宁太瘦。

江宁还想推辞,陈大娘道:“行了,给你就拿着,青菜在我们乡下不是啥稀罕东西,这也就是天旱,往年这时候,菜都吃不完,都用来喂鸡喂猪。”

江宁客气收下,心想着,又欠下一个人情,以后再还吧。

江宁去腾筐子,陈大娘顺便问道:“我听说,那王队长找你的茬了?”

江宁语气平静:“是找我茬了,我觉得我没做错,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咱们大队的社员着想。抗旱救灾,人人有责。方法管不管用,先试了再说。实践才能出真知。”

陈大娘竖起大拇指夸道:“你们文化人儿说话就是不一样。你大伯叫我告诉你,不用怕那个姓王的,你要是做得太过火,咱们也不能饶了他。”

江宁笑道:“我不怕的大娘,我没来咱们大队之前,就听说陈大伯的名声,说他为人公正公平,跟着他一起做事,我觉得特别踏实。”

陈大娘听到江宁夸自己老伴,比夸她自己还高兴。

陈大娘见目的已经达到,就说自己还要回去做晚饭,便挎着竹筐回去了。

陈大娘离开后,江宁继续做饭。

这些蔬菜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有了青菜,他发挥的余地就更大了。

方朝阳挑完水回来,见地上多了一筐蔬菜,也是一脸惊喜。

江宁毫不客气地指使方朝阳干活择菜。

江宁打算烙馅饼,他做了木耳茄子馅和韭菜馅,两种馅里都有腊肉丁,面用的是杂面,白面不够。

江宁把面活好,擀成长条,用刀切成一个个剂子,再擀成圆饼状,放里面放馅,捏合拢了再擀圆。他动作熟练,做得飞快。

帮忙和老胡和方朝阳看得连连出声赞叹。

馅饼擀好,油锅烧热,开始烙饼。锅很大,一次可以烙七八个馅饼。馅饼放到锅底,滋滋作响,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好闻的香味,油香味混合着面饼的焦香味,直冲鼻端。

方朝阳的肚子很没出息地唱起了歌儿,引起了老胡善意的嘲笑。

方朝阳忍不住往锅里看去,嘴里嚷道:“太香了,肯定特别好吃。”

江宁用锅铲把馅饼翻了个面,他想起用的油太多了,这油是老胡的,便说道:“老胡,不好意思把你的油用完了,我这儿还有半斤油票,改天去县里买点油。”

他的油票是姑姑寄的。这个姑姑对他挺不错了,自己生活如此艰难还给他寄东西,等以后日子好过些,他也回报对方一些吧。

江宁让老胡来翻馅饼,他用另一口锅做别的菜。虽然是夏天,可他特别想喝汤,便用豆干、黄瓜菜、香菇,做了一锅山寨酸辣汤,豆干代替豆腐,切成丝,香菇也切成丝,再放点腊肉丁,食材快熟时,再用淀粉勾芡,最后放入盐和醋,其实还应该放点胡椒,可是家里没有,下回出门买点。

汤做好后盛到瓷盆里晾着,接下来是凉拌豆皮、拍黄瓜,炒豆角,炒笋瓜。

菜还没做好,李守信就和他的两个朋友来了。这两人一个叫叶志红一个叫孙宇,都是会点手艺的。时不时地有点外快收入,在知青中过得相对比较滋润。

江宁跟两人不太熟,但人家既然来做客,他自然得热情一些,他招呼道:“菜快做好了,就等你们三个了。”

孙宇这人有点较真,他笑着问:“守信也没说带几个人来,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两个?”

这个问题可难不倒江宁,他回道:“因为守信跟你们两个最要好,他肯定会带你们来,一猜就能猜到。”

孙宇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叶志红在旁边打量着江宁,说道:“小江跟你接触多了,发现你也挺有意思的。”

江宁冲他笑笑,“小叶,你真是慧眼如炬。”

大家都一起笑了起来,气氛瞬间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江宁看向方朝阳,“朝阳,得麻烦你一件事,这菜是陈大娘送的,咱们得投桃报李,你替我跑一趟,给她家送几个馅饼和一碗汤,行不行?”

方朝阳痛快答应,江宁拿了四个馅饼,用小瓷盆盛了一盆汤,让他端过去。

方朝阳临走时还说:“你们别把馅饼吃光了,给我留几个。”

李守信白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你放心,我们等你回来再吃。”

方朝阳放心地离开了。

江宁笑道:“以前没看出来朝阳这么爱吃。”

李守信不客气地说:“我早看出来了,他一看见好吃的就两眼放光。”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方朝阳就回来了,他还端着半盘杂面条,说是陈大娘硬塞给他的。

人齐了,可以开饭了。

大家各自去找板凳,他们这儿什么都缺,板凳自然也缺。不过,这可难不倒大伙,他们有的找根木桩当凳子,有的把水桶倒扣在地上,总归是凑够了六只板凳。

至于碗不够的问题,那就更好办,用瓢和盆替代便是。

他们一人一盆酸辣汤,手抓馅饼,喝口汤,吃口馅饼,再就口菜,美滋滋。

馅饼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饼子烙得两面金黄,馅调得又鲜又香,一口咬下去,又酥又香又鲜,吃了还想吃。

六个干饭人,把三十个多馅饼一扫而光,酸辣汤也干光了,最后就连陈大娘送的那半盆杂面也吃光了,拍黄瓜的蒜汁都没能剩下。盘子光得像洗过了一样。

大家吃完饭,都自觉主动地去洗碗收拾。做人一定要勤快有眼色,下回人家才会再请你吃饭。

江宁做为大厨,自然要矜持点。他吃完饭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忙碌。

吃完饭,大家以江宁为中心,围坐在一起侃大山。这时候老胡默默地回屋了。江宁也没叫住他。

李守信和孙宇正眉飞色舞地讲述他们在隔壁公社打井的事情,山崖下面有人在喊江宁。

第六章 为难我一个,方便全村人

江宁走过去一看,叫他的人正是王红星。

他一看这人就知道没好事。

果不其然,王红星似笑非笑地说道:“小江,你们挖粪池怎么不把挖出来的土运走?有社员举报说那些土堆太碍事,影响不好。”

江宁知道这是王队长故意找茬,他可以去找陈大山,不过转念一想,就这点小事就去动用人情,倒显得他经不住事儿。两人以后是合作伙伴,不能给对方留下这种印象。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棚屋,这房子四处漏风,夏天倒是凉快,冬天就受罪了。不如未雨绸缪,先把土拉到他们这儿,来个废物利用。

想到这里,江宁便笑着说道:“王同志,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正想把土拉到我这儿呢,你就来了。咱们一起去吧。”

王红星:“……”他可没说一起运土。

江宁补充了一句:“王同志,你要是嫌累就别干了,我能理解的。”

王红星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回来把事情给大伙一说,方朝阳骂道:“这个王八蛋,就没干过好事。”

李守信更敏锐些,他问江宁:“你把土拉回来干什么?”

江宁说道:“盖房子,这棚子太破了,冬天没法住。”

李守信皱眉:“你还真打算一直住下去?你过段时间回知青点呗。”

江宁摇头:“我自在惯了,喜欢住在外面。再说了,要是住在知青点,哪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李守信一想也是,不是他小气,实在是东西有限,知青点人太多,请客谁不请谁啊。

你在这儿大吃大喝,别人在旁边看着,也显得不好看。而且人多嘴杂,说不定还有人举报。

棚屋在一处山崖上,周围也没有邻居监督,干点什么都很方便。

李守信站了起来,说道:“走,我们正好吃撑了,活动活动,帮你拉土。”

说着他开始分派任务:“志红你去找刘大爷借辆板车,咱们用车拉。孙宇,你去找保管员借几把铁锹。”

夏天,天黑得晚,这时候还有亮光,大家吃完晚饭,都在村口或是院子里乘凉。

江宁他们去拉土,立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众人一听就知道这是王红星故意难为江宁,村里有土堆怎么了?就算是粪堆不也照样走路?谁闲得没事去举报?

江宁却毫无怨言地说道:“王同志说得有道理,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土堆在路上,确实影响了交通。我提的建议,我来负责。为难我一个,方便全村人。”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瞧瞧人家这觉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家伙纷纷拿着工具上来帮忙。

陈大山一家听说后,也赶紧出来帮忙。

就连陈大山九岁的孙子陈小虎也扛着小铁锹来帮忙铲土。

陈小虎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的,特别可爱。

他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江宁,主动搭话:“宁哥,你做的馅饼真好吃,韭菜馅的比茄子馅的好吃。”

旁边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接过话道:“那是你不爱吃茄子,我觉得茄子馅的跟韭菜的一样好吃。”

小姑娘是陈大山的孙女陈小玲。

江宁高兴地说道:“你们喜欢就好,下回再做馅饼,还请你们吃。”

两人得了江宁的承诺都十分高兴。

王红星过来视察江宁的工作进度,一到现场被这场面震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全村人都来帮忙了?

江宁一看到王红星,脸上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王同志,你真的来帮忙了?你这人真有觉悟,不怕苦不怕累又热心。”

李守信早看这家伙不顺眼了,这次就想替江宁出口气,他立即配合道:“王同志,这车土刚装好,你来拉车。”

他不由分说地把王红星拽过去,把架子车的攀带放到肩膀上,说声:“驾,走。”

大家哄然大笑,李守信赶紧道歉:“对不起,口误口误。”

王红星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大家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他不拉车也不行,最后一咬牙,硬着头皮拉着架子车走了。

山崖离村子有一段距离,而且路面高低不平,还有一堆上坡路,十分累人。王红星拉完一车土,累得像头驴一样。

大家看得十分痛快,又热情地给他装了满满一车土,再用铁锹拍实了。

王红星:“……”

王红星又拉走一车,到了第三车,他说什么也不干了,找了个借口,溜了。

大家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毫不厚道地大笑起来。

这时,袁国兴也在人群中围观,他走到江宁面前,低声说道:“江宁,我从前小看了你,你这人表面看着老实,实则阴险得很。”

江宁:“你看人还挺准。”

袁国兴:“……”

接着,他突然提高嗓门:“袁国兴,你说第三车你来拉,真是太感谢你了。”

众人闻声一齐看向袁国兴。

方朝阳可是听说过知青点的事,早对这家伙不满了。

他学李守信那一套,不由分说地把袁国兴扥过来,“国兴,我就知道你这人是个勤快人。我就不跟你争了。”

袁国兴继王红星之后,被赶鸭子上架拉车。

袁国兴被迫拉了两车土,累得满脸通红,方朝阳终于放过了他。

他累得已经没有力气再阴阳怪气了,恨恨地瞪了江宁和方朝阳一眼,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剩下的土,大家伙帮着江宁全拉走了。

这些土江宁准备做成泥胚,以后用来盖房子,剩下的土就铺在山崖上种菜,那儿的土层太薄。这么多土要是自己挑,不知得挑到什么时候?江宁感觉很满足,王红星这人爱他爱得深沉。

土拉完,架子车和工具都还回去,已是晚上十点。

虽然抓了很多劳动力,但大家伙还是挺累,一个个挺没形象地趟在破草席上看星星喘粗气儿。

江宁看大家累成这样,于心不忍,就给他们画大饼吃:“有了土,就可以做泥胚,冬天下雪前就能把房子盖好,剩下的土我用来种菜。以后一有空闲,咱们就聚餐。

这次吃馅饼,下回吃饺子,韭菜鸡蛋馅的,猪肉韭菜馅的,想吃哪种包哪种;下下回吃烩面,最好有大骨头,熬一大锅高汤,煮烩面,有汤有面,满满一大碗吃下去,让人心满意足;冬天天冷时,咱们就围着火炉吃火锅,菌汤锅底,红油锅底两样都有,把新鲜的羊肉切成薄薄一片,扔到锅里片刻就熟,捞上来在芝麻酱里一蘸,鲜嫩咸香。”

方朝阳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了,一坐而起:“小江,你这么聊下去,我可就饿了。”

李守信的目光更长远更务实,他说道:“等我们忙完这阵,来帮你晒泥胚盖房子。”先一步步来吧。

叶志红和孙宇也说道:“我们也来帮忙。”

方朝阳赶紧表态:“他们都来帮忙,我还能不来?”

江宁用感激的声音说道:“你们的革命友谊真让我感动。”

孙宇朗声说道:“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大家就应该互相帮助。”

江宁:“你说得对,咱俩想到一起了。”

老胡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在屋里露出了笑容,这个江宁啊,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七章 试浇

山崖上堆了很多土,江宁一大早就开始用箩筐把土运到菜地里,崖上的土层太薄,种菜容易营养不良。

老胡出来看见了,无奈地笑道:“这山崖上不太适合种菜。你要真喜欢种,可以去大队申请一块自留地。”

江宁头也不抬地说道:“懒得申请了,这里就挺好。”他们这儿没有邻居,地方无比宽敞。

老胡没再劝,也去帮忙运土。江宁怕以后下雨土被冲走,便用石头垒了一圈壁垒。

两人运了十来趟土,累得全身是汗。

江宁说道:“行了,今天就干到这里吧。不着急,每天干点就行。”

两人洗脸洗手,江宁去做早饭,吃完饭还得上工呢。

江宁的厨艺比老胡好,又热衷琢磨吃的。目前两人的分工是:江宁做饭,老胡打下手和洗碗。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今天的早饭是玉米饼子、炒空心菜和小米粥。玉米饼烙得两面焦黄,一咬起来咔吧响,满口酥香;空心菜用大火快炒,保留了蔬菜本身的颜色和味道,翠绿翠绿的,出锅时把一把蒜,吃起来也别有一番味道;小米粥小火慢熬,稀稠正好,有一种十分好闻的香味。

江宁慢慢地品尝着每一口饼子和菜,一脸地幸福和满足。

这可是纯天然有机蔬菜,健康主食,少油少盐。以前,只有有闲有钱的人才能吃到。

老胡看着江宁那一脸陶醉的模样,竟然这寻常的饭菜也变得好吃起来。

他忍不住感慨一句:“想不到吃饭也竟是一件美好的事。”

江宁接道:“人生实苦,美食才是最高的治愈。”

老胡笑道:“听你说话,觉得不像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江宁:“经历过重病的人,总会成熟一些。这也是一种补偿过,有失必有得吧。”

老胡又笑:“这么说就更有那味儿了。”

吃完饭,老胡站起来去洗碗,江宁夸了一句:“老胡,你洗碗越来越熟练了,有前途。”

老胡:“……”

吃完饭,江宁下了山崖先去村里,由于昨天运土的事,村民们也跟他更熟了,见了他纷纷打招呼:“吃了没?”

江宁一一回应:“吃过了。”

从招呼也可以看出来,中国人对吃饭这事多么看重。

江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神色轻松愉悦。

有人见了忍不住问道:“小江,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有啥喜事啊?”

江宁说道:“没啥喜事,我就是心存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笑对人生。”

众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正在笑着,陈大山走了过来,见到大家这样,笑着骂道:“一个个的穷开心,老天爷再也不下雨,我想乐观也乐观不起来。”

他这么一说,大家的笑容逐渐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愁容。

江宁说道:“陈老伯,你也别忧心,我感觉快下雨了。”

陈大年眉毛一跳,反问道:“小江,你还懂得天文气象?”

江宁摇头:“我不太懂这个,但我知道物极必反这个定律,旱久必雨。大家都耐心等着吧。”

众人:不等着还能咋地?

大家愁归愁,活得还照样干。

陈大山特别关心绿肥水的事,赶紧去粪池边查看情况。可青草和粪肥刚扔进去,他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来。

江宁说道:“绿肥发酵得等几天,我们不用管他,先干别的事情吧。”

不多时,村口大槐树下的上工铃响了,大家蜂拥而至。

王明成手合拿一个铁皮喇叭,威风八面的命令道:“所有社员请注意,抗旱救灾人人有责,大家务必听从队委安排,统一上工,统一劳动,不得私自做主,不得搞小团体。”

这话是针对谁不言而喻。

王明成看了一眼陈大山江宁等人,继续说道:“若有人不听组织安排,一律不计工分,年底分红时,别找我来闹。”

他的话音一落,陈大山就冷笑一声:“庄稼都快旱死了,就算天天拿满分,又能分到多少粮食?分枯禾苗吗?”

王明成狠狠地瞪了陈大山一眼,发作道:“陈大山,我念在你年纪大,又是劳动模范,私下里一直敬着你。但是今天为了工作,我不得不批评你,你不该私自去弄什么绿肥。之前弄的维持原样,以后不准再弄。大家散会,上工。”

陈大山倒也不在乎,反正已经弄完了。

王明成叫过王红星,开始给大家分配活计。

其他人分配的活都还算正常,陈大山他们也是正常,到了江宁这里,王红星阴阴一笑,说道:“江宁,前几天方朝阳他们去大清河挑水,今天该轮到你了。江宁同志,你们都是知青,你要向方同志学习呀。”

江宁平静地答道:“王同志,我会向方同志学习的。不过,你和陈老伯都是贫下中农,你也要向他学习啊。我们大家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陈大山不屑地瞥了王红星一眼,说道:“老王,你要跟我一起干活?没问题,我今天还挑粪,村口的公厕该清理了,咱们一起。”

王红星:“……”

江宁在旁边推波助澜,他一脸敬佩地说道:“王同志,你真是好样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

方朝阳听说江宁要跟他们一起去挑水,他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江宁的身板,不是他看不起他,是江宁长得实在不太像能干重活的样子。

江宁倒没什么,他年轻,干点体力活没什么,多练练还有助于身体健康呢,挺得住就挺,挺不住就休息。累死过一回后,他已经掌握了规律和窍门,那就是注意身体发出的信号,累了不要硬撑。体力上的累挺好恢复,关键是心不要太累,不要严重内耗。

方朝阳悄声问道:“小江,你真的行吗?要不要我陪你去找队长争取一下?你可是大病初愈,理由够充分。”

江宁摇头:“谢谢你,不用了。我跟你们一起吧,我能挑多少算多少,累了就歇着。”

方朝阳想着也只能这样了,大不了,他替江宁多挑几趟。

江宁和方朝阳等一帮年轻小伙子挑着水桶去大清河挑水,大清河的河床很宽,丰水期时河面辽阔,一眼望不到边。现在却从大河变成了小河,他们从岸上走到水边就得十几分钟,走下去还算容易,真正难的是挑着两桶水爬上来。

河岸边到处都是挑着水桶的人,有他们大队的,也有别的大队的。江宁了解到,由于水源紧缺,前段时间,几个大队的社员为了争水,发生了械斗。最后公社领导出面协调,每一个大队每天只能派二十人来挑水。大家互相监督着,见谁违反规定就举报。

刘家河大队是青壮年轮流来挑,但也有人自愿每天都来的。

江宁只挑了两半桶水,步伐还不稳,晃晃荡荡的。自然,他被同行的人打趣嘲笑,江宁不以为意:“有多大手,端多大碗,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我大病初愈,总不能硬撑着吧。”

陈大山的侄子陈壮也在队伍里,他替江宁说话:“人家小江是技术人才,又刚生完病,能跟你们一样?一个个的,咧着个破嘴就知道笑话人。”

方朝阳也说道:“一会儿,我替江宁多挑几趟。”

陈壮是刘大家河队的地头蛇,方朝阳在知青中人缘好,这两人说话都有分量,他们一发话,其他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江宁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挑着水桶爬上了岸,到了平地,喘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他隔一会儿就换一下肩膀,但饶是如此,肩膀还是磨得生疼生疼。他有点后悔自己没弄个垫肩,至少能让肩膀少受点罪。

他们一行人挑着水到了田里,浇地的人正等着,放下水桶,歇息一会儿,接着再去挑。

江宁正要跟着队伍离开,高雪华迟疑再三,趁人不注意,快步跑了过来,往江宁的水桶里扔下一样东西就跑。

江宁愣了一下,也没叫住她,等到离开人群,他拿出东西来看,原来是两块用碎布做的垫肩,江宁心说,高雪华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

垫肩上有两条带子可以系在胳膊上,江宁自己系不了,就找方朝阳帮忙。

方朝阳笑着问:“是雪华给你的?”

江宁点头,方朝阳感慨道:“雪华真是个好姑娘,对谁都好,感觉就像姐姐一样。”

江宁对高雪华的印象很稀薄,通过方朝阳的嘴了解一点情况。

他们刚到知青点时,大家都是背井离乡,倍感孤独,又都是一帮年轻人,除了个别人,大家处得像兄弟姐妹似的。

知青点实行集体制,大家统一交粮食,轮流做饭,通常是男女搭配。

江宁、方朝阳跟高雪华和另一个女知青王春和是一组。

四个人本来配合得挺好,方朝阳力气大又勤快,累活他包圆,江宁力气不大,但手很巧,做饭很好吃,人又爱干净。高雪华和王春和手艺也不错。

他们这个小组在知青中评价很高,大家笑言,都盼着轮到他们做饭。相反,另外一组成员袁国兴等人就受到了大家的批评和不满。这一组人,又懒又不肯用心,小组成员不团结,每个人都怕自己多干了,做饭更是随便糊弄,有时东西还莫名地减少。

袁国兴等人不反省自己,反而恨上了江宁他们,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冷讽热嘲。

再后来,跟袁国兴狼狈为奸的男知青许正义,看上了高雪华,想跟她处对象,高雪华拒绝了。许正义心中愤愤不平,转头就跟人造谣,说江宁在跟高雪华有一腿,说他们四个男女关系混乱,方朝阳气得不行,在知青点大闹一场,最后,四人小组也不得不解散。从那以后,高雪华为了避嫌,连话都不敢跟他们多说。

之后,大家的蜜月期过了,各种矛盾开始显现,还形成几个小团体,知青点光锅灶就开了七八个。

江宁听罢也倍觉头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搞事业很难搞成,但要搞斗争太容易了,两个人就能搞得如火如荼。

方朝阳一路说,江宁一路听。

这一次挑水,有了垫肩再加上有了经验,江宁感觉轻松不少。

当然,还是很累。

到了晚上收工时,江宁整个人就像撒了架的架子车似的,走路都打晃,胳膊疼得抬不起来。

方朝阳还是活蹦乱跳的,江宁苦笑,真是同人不同命。

接下来的几天,江宁仍正常上工,好在第二天就轮到别人,江宁得以喘口气,跟大家一起浇地。

陈大山每天必看一次绿肥水,这天,江宁说道:“我感觉发酵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试试。”

陈大山早就等不及了,说道:“试试就试试。责任我担着。”

做为一个老农民,他把庄稼看得跟命根子一样重。看着地里的禾苗一片片枯死,心就跟刀剜一样。

听说要试浇绿肥水,大家都来热闹。这个消息也传到了王明成的耳朵里,他没出面,派王红星来盯着。

试浇还没开始,王红星就开始在人群中散播风凉话:“这要是再把庄稼浇死了,可咋办?老陈这人,到底还是太鲁莽了。还有那个江宁,仗着自个儿读过几本书,就开始信口胡说,要不咋说‘知识越多越反动’。”

陈大山的几个儿子气坏了,要去揍人,江宁劝他们:“陈大哥陈二哥,你们别急,咱们先浇了地再说,到时不用你们打他,让他们自个扇自个的脸。”

第八章 成功

陈家几个儿子在江宁的劝说下,暂时打消了揍人的念头。

王红星被陈家人一吓,不由得心生畏惧,瑟缩着躲到一边,不敢再当面说陈大山的坏话,可是他到底心怀不甘。

他一想到江宁是个知青,在村里没有什么根底,而且这小子文文弱弱的,也不像个说动手就动手的人,他的胆气又壮了,阴阳怪气地说道:“上次浇庄稼浇死一大片,这次又这样,今年的秋收可就完蛋喽。”

江宁对王红星这人已经烦得不行,冷着脸说道:“王红星同志,你是不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我们实验成功呀?我建议你向陈老伯和社员们学习学习,陈老伯看着庄稼枯死,急得连饭都吃不下,不管什么方法,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愿意试试。

乡亲们也是如此,他们虽然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是还是愿意帮我们。他们都盼着我们能实验成功。可以说,这村里的每一个人甚至连狗都明白,实验成功了对全体社员甚至全旱区的人民都是一件大好事。可是怎么就你不懂呢?你真的是我们的同胞吗?你再这样,我都要怀疑,你是那些狠毒地主遗留藏匿的后代,心怀阶级仇恨,专门跟人民群众作对。”

江宁这番话说得极为流畅,可谓是一气呵成。

他说得有理有据,确实,村民们虽然不相信这个实验能成功,但心底还是盼着能成,毕竟成功了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么多田地,光靠从大清河挑的那点水和几口井哪够用?山泉水又少又不舍得用,人和牲口也要喝水。

这个王红星为了反对陈大山,连自个的农民身份都忘了?他为啥就盼着实验不成功?难道真的是狠毒地主的后代?咦,王红星不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他爹是逃荒来的,谁知道以前是啥身份。

大家看向王红星的目光都带了一丝怀疑。

王红星听到江宁如此污蔑他,气得面色通红,一边叫着自己根正苗红,一边跳起来想要打人,方朝阳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摁住王红星,喝道:“干什么呢?想武斗是吧?”

陈大山大声制止道:“都别闹了,赶紧挑粪水去浇地。”

说着,他看向方朝阳,和气地喊道:“朝阳,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力气大,过来一起挑水。”

方朝阳猛地松开王红星,王红星没站稳,一个趔趄撞到身后的人身上,那人也不扶他,嗖地一下闪开,王红星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众人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王红星又怒又窘,嘴里嘟嘟着骂了几句。

谁也没心思理会他,大家伙都想看实验结果。

陈大山指挥着自己的儿子侄子们和几个知青,把粪池里的粪水舀上来,挑到田里。

江宁怕实验不成功,浇死禾苗,就选了一小块农田做实验,这儿的庄稼本来就半死不活,就算浇死了,损失也不是太大。

陈大山是庄稼老手,他怕粪水的肥力伤害到庄稼,特意嘱咐浇水时,离禾苗的根部稍远些。

参与实验的人神色严肃庄重,动作轻柔小心。

现场看热闹的人也安静下来。

江宁为了最大程度的保证实验效果,便说道:“陈老伯,今明两天,咱们就留在田里,以便观察禾苗情况。”他这么做,一是为了近距离观察禾苗,二是防止别人破坏。

陈大山也正有此意,虽然他觉得做为农民,应该没有人不盼着庄稼丰收,但他也知道,有些人蠢起来坏起来是没有底线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大山也明白,此次实验若是成功,不但能救了庄稼,还能提升他的个人威望。反之,若是失败,他的威望和名声会大受影响,王明成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江宁和陈大山留在田边观察禾苗情况,其他人继续回田里干活,大家也想早点知道结果,干活时尽量选择旁边的田地。

王红星见陈家人去干活了,方朝阳也走了,他又凑上来想恶心江宁:“江宁,你不去干活算是旷工,今天没有工分。”

江宁淡淡地说道:“没关系,那就不记工分。”不过是一天的工分而已,不要又如何?

江宁突然笑吟吟地看向王红星,招招手,亲切地喊道:“过来。”

王红星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家伙是怎么了?阴晴不定的。他正要凑上来问个究竟,忽然看见一条土黄色的影子从他身边窜了出去。

一条大黄狗摇头摆尾地扑向江宁,江宁亲切地摸摸黄狗的头,问道:“大黄,你这几天怎么没去找我?”

陈老伯说道:“大黄去找对象了。”

江宁“哦”了一声。

江宁跟大黄热情地互动,王红星:“……”

江宁要么跟大黄狗说话,要么跟陈大山说话,就是不理会王红星,就当没他这个人似的。

陈大山还指桑骂槐,看着大黄说道:“大黄可是条好狗,别村的狗咬咱村的孩子,它知道护着。不像有的人,专咬自己人。”

江宁接道:“有时候,狗比人还好,狗一直是狗,人可不是一直都是人。”

陈大山称赞道:“这话说得好。”

王红星感觉自己挨了一刀,心里既憋屈又窝火,偏偏这话他还没法接。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人还坐在田地边,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在。

耗到最后,王红星实在呆不住,自己灰溜溜地离开了。

江宁和陈大山轮流喝水上厕所,田地边一直都有人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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