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麻烦。”江纵吸了口烟,慢悠悠地说,“最爱给我找麻烦。”
齐向然点点头:“是啊,麻烦精,谁喜欢得起来。”
江纵望着他,用一双冷淡的眼睛。“不过,”他有一个类似斟酌的停顿,“你是我弟弟。”
齐向然倏地抬头,神情有些荒谬的,啼笑皆非的,“什么?”
“你是我弟弟。”江纵重复这句话。
齐向然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他只是单纯生理上地因为这句话犯了恶心,像某种膝跳反射。
“不是。”他忍着那恶心反驳,“我他妈不是。”
江纵想了想,问他:“不是,还是不想是?”
齐向然不说话了,因为这句问话,他对江纵的讨厌又加深了一层。
即使他明白江纵这问题其实并不是别有深意,一个单纯就“讨厌彼此”这个话题所延伸的探讨而已,他也仍然控制不住心里头那股乱窜的灼意,灼意密密麻麻百爪挠心。
“我不是。就算我想是,我也不是。”最终他这么回答,“是邻居是弟弟还是妹夫,这个身份都另有其人,不是我齐向然,江纵,事实上我们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说:“你想要弟弟,那就去找你的真弟弟。”
说完齐向然转身便要走,江纵却叫住他,“齐向然。”他语气有些严肃,是哥哥的架子。
“把衣服穿上。”
齐向然下意识往后扫了眼,好酒和钞票,满屋子荒唐的糜乱,被他随手一扔的衣服挂在几个啤酒瓶上,像横陈其中的抹布一片。
他走过去,手指把衣服勾起来,并没穿,动作散漫地往肩上一搭,又看到桌边放着的包装袋,上面那个漂亮的蝴蝶结已经不成样子了。
“穿不穿衣服都要管?你这哥哥瘾还真是说来就来。”他拎起来袋子,往江纵怀里一塞,“喏,礼尚往来,两清了。”他踢了踢脚底下的钞票,“这生意被你给搅黄了,钱你让他们自己回来收吧,我先走了。”
江纵淡淡地扫了眼那袋子,站直身:“我送你。”
齐向然急着走人,想也没想就回答:“不需要。”
“那你要什么。”江纵在他背后,看麻烦似的那样看他,“说出来。”
齐向然快要走到门口,听到这话,突然顿了脚步。
几秒钟的安静和停止,他突然转身冲向江纵,劲不小,一把就将他搡到墙上,紧接着攥着他领口,胳膊横压住江纵胸膛。
“你听清楚了江纵,”齐向然的声音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我他妈什么都不需要。”他狠狠地看江纵,“收起你的那些怜悯,翻篇了你懂吗,翻篇了!要可怜要同情要给予,都给流落他乡的那一位去吧!我不需要,你他妈也没必要!”
江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换作别人正儿八经的好哥哥,他们应该在这种时候感到诧异、不解、受伤,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番好意会惹恼对方。
但江纵并不流露他的任何情绪,只是缄默地看着齐向然,眼珠像漆黑的井。
“我是有多惨啊?车都打不起了?还要你送?”齐向然嗓子忽然有些滞涩,“我自己会走!”他喑哑地说,“我自己会走。”
说完他就松开了手,在原地发了几秒的呆,然后弯腰捡起来因为刚才太突然的动作而落地的上衣。
“闹够了吗。”江纵忽然问,“闹够了心情要好一点吗。”
他说:“如果没有,你接着闹。”
齐向然看着手里的衣服,扯了扯嘴角。
江纵往前走了一步,一直盯着齐向然的表情,良久,似乎呼了声低沉的气,像年长者对叛逆期小孩的束手无策。
“然然,听话一点。”
齐向然肩膀僵了僵。包厢因为江纵这话变得安静异常,沉默的氛围像漩涡,或者黑洞,有一种让人迷失方向的吸力。很有趣,别的话他都不明白,偏偏听懂了江纵的这一句。
要听话一点,要捡起来自己的尊严,要停止他现在在做的一切,要回去,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齐向然没再接话,连看也没看江纵一眼。
他直接摔门走了。
江纵很久才收回视线,低头看齐向然塞给他的包装袋,并没有打开。他又摊开另一只手掌。
掌心已经被他刚才从兜里掏出来的东西硌出浅浅的印记,那是一只小小的塑料豹子头,是有长期使用痕迹的钥匙坠,是齐向然口中所说的那晚掉在他家的另一样东西。
带一点浅浅的探究,他目光一直落在它上面,不知道是这些天的第几遍。但这一次看它时,江纵眼前浮现出齐向然的模样。
他看到他慵懒的布鲁斯,伤痕多得过分漂亮的肉体,比布鲁斯轻浮低俗太多的贴身舞,并不高明的自我保护。还有离开时的沉默,和微扛的肩膀,伶仃的愣小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