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做一个深呼吸。”
齐向然还想要再说什么,因为这话生生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似的张了张嘴。
“吸气——”江纵食指往上一抬,示意他照做,“慢一点。”
齐向然牢牢盯住江纵的动作,竟然真鬼使神差跟着照做,缓缓一个吸气,胸腔被浑浊的空气充盈。
“呼气。”
他见到江纵手指往回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身体本能像也是那根手指虔诚的追随者,像迫不及待的朝拜。
他不得不又呼气,被迫完成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深呼吸。
“好了。”江纵仍然是那个随意的站姿,他问,“舒服点了吗。”
有很长时间的沉默。
齐向然望着江纵,被毒麻痹的感觉从脚跟迅速升起,一路劫掠到头皮。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纵,就用沉默好了。
沉默有时候是超于语言的语言。
于是江纵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一个眼熟的包装,天空蓝上有条漂亮的鹤顶红金鱼:“川贝枇杷味,”他拨两下烟盒盖,意兴淡淡,“也还行。”
是那晚他掉在江纵家里忘记带走的烟。齐向然扫了眼那烟盒,和拿烟盒的那只手的青筋,语气很微妙:“你抽了?”
“嗯。”江纵垂眸看那包烟,评价,“之前那个好一点。”他从里头抽了一支,烟盒扔还给齐向然。
齐向然看着没剩几支烟的烟盒,半晌,没好气地笑一声:“都给我抽差不多了才还我?”
江纵点上烟,睨他的眼神带点淡淡的玩味,似乎早料到了齐向然会这么说,又扔给他一包没拆封的,“还你新的。”
“那这买卖挺划算。”齐向然“啧”了声,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我还有个东西可能丢在你家了,见着没?”
江纵抬眼看他,两秒后才问:“什么?”
齐向然也看他,两秒后才说:“算了。”
江纵点了点头。
“你整天挺闲的,”齐向然捏着那两包烟,晃了晃,“这是闻着味儿来的?”
“这么大的动静,”江纵说,“不用闻味儿。”
齐向然隔着烟雾看抽烟的江纵,英俊的脸,成熟男人的好身材,一身正经衣服。他正轻靠在桌上,两条长腿摆一个很舒服的承力姿势。
其实如此姿态明明是在熟人面前才容易流露,却因为时移世易,让人反而觉得还要更远一些。
齐向然冷冰冰凉嗖嗖地笑了下:“那当然了,我是齐小少爷嘛。”说完他“啊”了声,加了句,“曾经的,曾经的。正主回来了,我可不敢乱安名头。”
江纵挑眉:“知道了?”
“你不告诉我,自然也有人要变着法地告诉我,”齐向然看他一眼,“况且他早晚要回齐家,没什么稀奇的。三年时间才找回来,我都替他们急。”
“是有点麻烦。”江纵点点头,没透露太多,只说,“牵扯了两三个案子,还在查。”
“人怎么样?”齐向然笑着问,“做你亲妹夫够不够格?怕是怎么都比我好得多吧?”
“要按找妹夫的标准,大部分挺好。”江纵弹了弹烟灰,“长相不错,身高不错,高学历,人也温和。”
齐向然扯着嘴角:“那岂不是样样都比我强?”
江纵听到这话,看了齐向然一眼,没什么表情。
“恭喜你啊,换了个这么好的亲妹夫,”在江纵面前,齐向然难得有这么和风细雨的时候,或许是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深呼吸真起了作用,“以前一直没说,其实也没想过,这么多年,太给你添麻烦了。反正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摆脱我,我也摆脱你,谁也别再记恨谁,各过各的日子去吧。”
“三年前——”江纵突然问,“你托陆文柏找我,是想跟我说这个?”
齐向然愣了下,随即点头:“差不多吧。”
江纵盯着齐向然,沉吟两秒,又问:“很讨厌我吗?”
这话齐向然又不知道怎么作答了。他看了江纵一会儿,忽然移开了视线。
讨厌江纵吗?
是讨厌的吧。
认真来讲,他也能把讨厌江纵的理由数得头头是道——讨厌他,讨厌他从来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讨厌他对自己冷情冷意的关照,讨厌他的脸他漂亮的身材他手上的青筋,讨厌他的游刃有余和忽冷忽热,讨厌他无论在哪里都总最吸引自己的视线,讨厌他像一面魔镜,让在他面前的自己一不小心就毕露原形。
讨厌他。
讨厌他就算停在那里不动,自己也永远差他好大一截,永远追不上去。
“你不也讨厌我么。”齐向然终于开口了,他没什么所谓地笑笑,“我也确实太讨厌了,从小到大,搞出来那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