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灯续昼(77)

作者:徐字冰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虽说是训诫,但口气随意,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歉意。嵇阙诚惶诚恐地躬身对冯韵台道:

“小人不懂规矩,还请太守大人宽恕则个。”

冯韵台自己早年便因面若好女的相貌多次受人诟病,因而对男子的阴柔之气格外排斥。

他虽看不惯这小白脸狗仗人势的模样,但官场混迹多年的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两个茶杯让客卿下不来台,忙笑呵呵地连道几声无事,还让侍女重新再为骆长寄上了盏新茶。

骆长寄瞥了地上稀碎的瓷片一眼,不紧不慢地道:

“既然是我的人犯了错,那我定然得替他来承担后果。今日赴宴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这样吧,我明日便让人将这碎了的茶盏钱如数还于太守。”

冯韵台摆摆手:“哎,骆先生这样说便生分了,一两个茶盏而已,本官就是再穷酸,也不至于同先生计较这两个钱嘛!”

骆长寄挑起眉来看上去有些讶异:“是吗?我方才瞧这茶盏上的青翠釉色摸上去手感柔滑,便猜测这是江州瓷窑出来的上等货色。莫不是在下眼拙了?”

正如二人心照不宣的猜测,冯韵台在听到江州二字时面色一变,但下一刻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道:

“哪里是什么江州瓷窑,只是内人喜爱这些风雅物什,从前在葳陵时便乐于收藏,后嫁到抚川来时便当作嫁妆一同带来了。若是骆先生喜欢,不如我送先生几套吧?”

骆长寄见他妥帖言辞中断然否决之意,倒也不一味乘胜追击:

“我这初来乍到的,怎好一来便夺太守夫人所爱,太守可莫要让我当这恶人。”

酒足饭饱后,骆长寄心知今日双方的试探已然达到了目的,多留也是无益,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因此抢先提出了告辞。

冯韵台强留了他两次后,也状似遗憾地看着他和嵇阙走出了太守府。

抚川这样规模的小镇自然不可能有葳陵夜市那样的活动,因而过了亥时几乎每家都大门紧闭。初秋的夜晚静谧安宁,偶有鸦雀哀鸣,风声飒飒,也算是漫长秋夜时独特的景致。

骆长寄抬头望月,今日的月光倾泻晕出昏黄光泽,缱绻有余明亮不足,然而这点月光还有街头几家尚未关门的青楼酒肆构成了长街上唯一的光源。

“今日恰好有空,一起散个步吧。”嵇阙道。

骆长寄方才席间推杯换盏时被冯韵台灌了几杯酒下肚,坐在席间还不觉得什么,此时出门被风一吹反而有些晕乎,闻言也难得没有再言不由衷,点头答应。

他眼睛看着地面,追着嵇阙的脚步往前走,此时嵇阙突然站定,骆长寄差点撞在他背上。

他懵然抬头,嵇阙有些无奈地看他,伸手拉住他的一边袖子,将他拖到自己身边站好:

“怎么还跟小孩一样,就知道闷头跟着人走。”

骆长寄没有反驳他。同嵇阙肩并肩走在靖河旁的长街上散步感觉很新奇,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甚至都来不及为了掩盖羞涩说些正经八百的丧气话。

“这一晚上也并不是没有收获。”嵇阙首先开口,语气正常,骆长寄竟心头顿生起一股遗憾来。

“如果说此次我们尚存优势,那就是他们还不晓得我已经到达了抚川,也只当你是个普通幕僚。眼下也需事急从权,先探探他们的底细。”

“以我的家仆的身份?”骆长寄歪头看他。

嵇阙好笑地揉了揉他头发:“未必。但至少不会是我本人的身份,否则彭怀远和冯韵台很有可能会破釜沉舟,利用我作为诱饵,将阮将军从邠州吊出来。”

又是这个熟悉的名字。

骆长寄听着,不冷不热地问了句:“你和阮风疾很熟?”

嵇阙道:“他是我师兄,但比我大了有……”他闭眼回忆了下,“有一轮吧,算是看着我长大的。”

骆长寄的心好像掉进了酸菜缸里被人揉捏磋磨了一番,面上倒还保持着冷静,只是难免口气有点异样:

“从小一起长大,想必十分聊得来。你们在一起时都做些什么?”

他问出这句话时,心中其实根本没指望能得到嵇阙的答复。

五年前嵇阙便对自己的事情捂得不是一般严实,掩藏身份用了假名且不提,嵇阙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若不是骆长寄被接回漱锋阁继任了阁主后,同时也继承了眼线无数,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其实就是南虞的安澜君嵇衍之。

意料之外地,嵇阙沉默片刻后开口了:“从前还在狼行关的时候,我,师兄,旷华君,还有阮将军和罗夫人会在一起过年。”

夜色时分,靖河对岸的高耸山川已全然看不出白日的草木茂盛,黑漆漆的一片阴沉的山隘,唯有月色清辉给他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边。然而就算如此,嵇阙还是看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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