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长寄眼前立时闪现出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杂乱的小孩儿跌跌撞撞地走在阆京的北街上的模样。
他很快将那场景抛掷脑后,冷淡地道:“与那无关。”
嵇阙嗯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又十分不像安澜君地问了第二个问题:“在黎栾县时,你是怎么注意到赵易的?”
骆长寄有些讶异他的思路转变得如此迅速,但他真实的想法有些难以启齿,因此他将下半张脸沉入水底,假装没听见对方的话。
可是嵇阙并没有这么简单地放过他,反而伸出手来,像五年前那样毫无自觉地拉了一下他的耳垂。
骆长寄浑身打了个激灵,而嵇阙像是无事发生似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句:“你是怎么注意到赵易的。”
瞧这架势,是铁了心等到一个答案不可了。
骆长寄万般无奈下,只得说道:“我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他。”
嵇阙歪着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只不过他一身青色的破烂衣衫,让我想到家里还有个穿坏衣服还长不老的老头而已。”
骆长寄鲜少提及“家”这个词汇,因这个词于骆长寄而言十分厚重,他也不喜欢将它挂在嘴边,显得怪肉麻的。
但横竖他说的人也不在场,否则要是让那老头听到了,够他在漱锋阁横着走得瑟半俩月的。
嵇阙没有再开口。
骆长寄到此刻才觉出他今日的不对劲来,转头看去,才发现嵇阙身后的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摆放着一个小酒壶。
再联系上嵇阙眼中那些许微醺后的迷茫,他得出了结论。安澜君大抵是醉了。
骆长寄从前没怎么见过嵇阙喝醉,料想他要是真醉了,应该也只是像现在一样反应迟缓些,应当做不出发酒疯的事情。
他这么一想,心口松了松,但眼见着嵇阙哪怕酒醉也依旧平和的神色,心头又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挫败来。
他心里清楚,嵇衍之这个人看起来同大部分人的俗世烦忧搭不上边,也鲜少会对什么事情表现出在意,但心里明暗交接的分寸拿捏得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以及一开始带有若有似无的暧昧的话语,在他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骆长寄突然油然而生起了一股冲动来。他好奇嵇阙在不够清醒的状态下还会做什么说什么,反正明天他酒醒了大概也不会记得。
可是他真的不会记得吗?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骆长寄都从没了解过真正的嵇衍之是什么样的人。他又何必用这片刻平静温馨的时光冒险。
骆长寄思及至此,便直起身子,踩在池底的石子上想要走向岸边。
今日的闹剧便到这里为止吧。
此时嵇阙却将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他。半晌后,他朝骆长寄伸出了一只手。
骆长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只见嵇阙的手指随着他漫不经心的视线在骆长寄脸颊侧和耳边巡回了一遍。
嵇阙好像碰到了他的皮肤,又好像只是他过于紧张导致的幻觉。
嵇阙看着他,轻声细语道:“你怎么来了。”
骆长寄皱了皱眉,他莫非现在才认出自己吗?
他裹在身上的一层纱袍早就被温泉水打得浑身湿透,黏在他身上刺得他一阵难受。
他冷冷道:“我来泡温泉的,但现在已经泡够了,安澜君自便吧。”
嵇阙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看着他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骆长寄眉头皱得更紧,有些听不明白他为何要将同样的话重复两遍。
“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才会来这里找我。”
嵇阙说得很慢,但嗓音低沉而清晰:“你没有错。别怪自己。
“是先生对不住你。”
骆长寄站在温暖的泉水中生生打了个冷颤。
他低着头神色不明,良久后笑了一声:“你不打算演了?不是很擅长装不熟吗?”
他又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句对不起,良心就过得去了?还是觉得这样我就会乖乖回北燕,再也不插手你们南虞的事?”
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嵇衍之,你做梦。”
语罢,他猛地转身几步上岸,甚至没有换下湿淋淋的袍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嵇阙还躺在原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残月斜插入云间,匿了身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管了,不正经就不正经吧,我要把玩梗进行到底!
这章真的挺重要的,也算是重逢后第一次没有戴面具的坦诚相见吧。呃,也没有那么坦诚就是了。
第25章
“此遭后,邪风寨的土匪被押入诏狱,一部分直接上了绞刑台,还有一部分大约要在牢中关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