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人想必看不出其中门道,但嵇阙心知肚明这是需要多少金钱和心血才能造就的小桃源。
前一日,府衙。
“你说什么?安澜君?”韦襄南差不点失手将手中茶盏打翻。
许同知见他吃惊如此,似乎早有预料,忙搀扶了他一把,韦襄南抹了一把额头上流下的冷汗,哑声道:
“他怎么会来云州?之前奉崇远不是已经来州府有一段时间了吗?”
许同知絮絮地唠叨:“先前奉大人便递了填派人手的奏疏去了葳陵,下官原本也认定会派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小武官来,杀一杀那群上不得台面的暴民的锐气,可没想到会是安澜君。”
他又有些担忧地问:“您说,圣上派安澜君来云州,会不会是……?”
“不,不会的。”韦襄南断然否定,“他眼下也没有官职在身,又被圣上冷落许久,就算圣上偶然想起了他来想给他回脸,也势必不会交予太过重要的差事,可别忘了当年的叱风营,你觉得圣上会给他机会重振声威吗?”
许同知还是没有全然放下心来:“就算如此,还是不要太过卸防得好,他虽无实权,但到底还是那位安澜君啊。”
“我自然晓得他是谁。”韦襄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声名在外,我便以礼相待,尊他一声贵人,做到这一点,都比葳陵里那帮京官强多了吧,他还能有什么不知足?”
韦襄南虽说面儿上并没有将嵇阙放在心上,但许同知的提醒倒确实让他多留了个心眼儿。
他自然不可能将云州驻军整个儿搬进自家宅子里替他看门,但是向兵马都监借些人来在他府中待上一时片刻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嵇阙只是寻常地来谈一谈公事拉一拉家常那便罢了,倘若嵇阙真的敢在他府上闹事,他云州府衙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韦知府这样想着自然也这么做了。
然而当日嵇阙迈过门前的石阶,信步走进前堂,轻声道谢后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时,韦襄南还是呆滞了一时半刻。
他预想过很多安澜君出现在他府中时的阵仗,要么是小厮随后,要么是嫡系作伴,但万万没想到他会形单影只地前来,穿着想必完全不适合打斗的石青色长衣,就连袖口都是敞开的样式,腰间更是玉佩,香囊,佩剑一样都无,好像真的只是来他府上讨杯茶喝。
韦襄南将信将疑,但面儿上自然是一分都不露,入座后笑道:“安澜君远道而来,不知可有机会赏赏云州的山水风光啊?”
嵇阙偏头想了想,口气随意:“算是有吧。也得亏韦知府治下有方,本君才有机会来云州看山看水。”
这话乍一听确实没什么毛病,但韦襄南总感觉自己听出了些阴阳怪气的味道,这不是在嘲讽他若是他韦襄南自己能够解决云州匪患,又何须他安澜君跑一趟路吗?
嵇阙倒是神色如常,好像方才只是说了些寻常客套话,只是韦襄南自己想太多了。
韦襄南磨了磨牙,自知理亏,心想嵇阙大约是在葳陵舒舒服服地被伺候惯了,如今又被差使到他们云州来办事,心中想必有些郁结,便叫来方才侍女耳语几句,侍女离开不久后又端上来一个白瓷酒壶。
韦襄南一边给嵇阙斟酒,一边笑道:“素闻安澜君好酒,近两年还格外好梅子酿,贱内没什么别的爱好,一手酒酿倒是做得颇为可圈可点,请安澜君品鉴。”
嵇阙手指轻叩了两下酒杯,半晌后笑了一声:“韦知府倒是真会投机所好。”
举起酒杯饮了一口后,他话锋一转:“不过,本君也只是今年才发觉这梅子酿的好处来,想必葳陵许多大人都还不知道呢。
“韦大人做知府想必还是屈才了,合该去军中为将,这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的本事,本君可是自愧不如啊。”
韦襄南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道:“安澜君就不必如此折煞下官了。下官哪有那本事啊,如今坐这知府的位子,都时常觉得力不从心,寝食难安呢。”
嵇阙又喝了一口酒,似是不太喜欢,将酒杯推远了些,又用了些清茶润口,方才开口:“奉少卿今年虽说不到而立,但已算是葳陵中难得的才俊,他此次亲自来云州,想必能替知府解些燃眉之急才对。”
韦襄南叹道:“奉大人确实有治国之才,但有道是在其位谋其政,奉大人断案自然是一把好手,但云州时局混乱,想必奉大人也需先适应云州的步调吧。”
“本君听说韦大人原本的设想是将炭场一带空出来,再建造书舍供学子读书?”
嵇阙话题转得快,韦襄南愣了愣,笑道:“正是如此。但炭场的匪患着实令人头疼,派了好几次人前去也都是无功而返,真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