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同狼行关众人所揣测的不同,阮风疾并未失踪太久。只一夜过后,他便完好无损地走回了帅帐。嵇阙倚靠着围栏,默不作声地同阮风疾对视。
他没有提及阮风疾平静得近乎枯槁的神情下,疲惫的发青的眼眶,下巴上杂乱的胡茬,以及发冠间似有若无的银辉。
楚彷和齐欢皆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颓然的将军。然而阮风疾却并未看他们,只朝嵇阙抬了抬下巴:“昨日交战地有许多地方有待分析,同我去巡视一圈罢。”
语气虽平常,嗓子却哑得吓人。嵇阙没吭声,朝斛阳使了个颜色,跨上马便同阮风疾一道出了关隘,朝那片已经被废弃的营地奔去。
嵇阙知道,倘若不将林不栖原本的计划探查个底朝天,阮风疾三天三夜也不会合眼。
他是头回来这片新建的营地,凝视着一片断壁残垣,又蹲下身在这片粗糙的沙地道路边检查了片刻,捏起一小块泥土在手中碾了碾:“他们在这之后回来过。”
阮风疾拉开一处帷帐,跟里头一片黑乎乎的可疑物事对峙片刻,不置可否:“该带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也全被烧掉了。”
确然是林不栖一贯的风格。
嵇阙沉默片刻后,忽然道:“我从前以为,林不栖只是为了要对付南虞才联合北燕和朔郯,强行令琅安公主前去结亲也是为了加固北燕和朔郯的盟约。但如今看来,他将公主送去朔郯,与其说是为了达成个人之政,不如说是想加速两党斗争使得人心不稳国家失守。”
他陷入了沉思:“他手头掌控着朔郯人组成的暗杀组织‘提里那依’,看上去也偏向朔郯。可如今朔郯元气大伤,他手头虽有格尔都从中周旋,但本人却并未借机身入朔郯王室。倒像是……”
阮风疾发出了一声很不像他的讥讽的笑:“难不成天下大乱才是他唯一的愿景?”
“倘使如此,有许多的事,他根本不必做,有些事,也可以点到为止。”
“他到底想要什么?”
彼时骆长寄正同游清渠在月堂院中杀棋,骆长寄落下一黑子后,如是问道。
“他不服从于任何一方势力,却又并不完全置身事外,他游荡于三国之间,似乎乐此不疲地搅弄风云便能得到愉悦和满足感一样。”
游清渠摇了摇头:“林不栖并不执着于玩弄人心。他行事必有目的,只是深埋在他掀起的这些风浪中间,迷惑了我们的眼睛,说不定,这个目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简单。”
这样笃定的语气,唯有出自游清渠口中才毋庸置疑。骆长寄问他:“你知道那个目的是什么吗?”
游清渠长久地凝视着面前的茶杯,半晌叹息一声说:“不。”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捏出一个往常一样的笑意,但似乎不是很成功,遂又垂下嘴角。
“但谁知道,我会不会才是那个一叶障目的人呢。”
骆长寄恰如其分地停止了话题没有再问,倒是游清渠落下白子后换了副轻松声调,语气随意地道:“说起来,那位苏奉察呢?现在还没回城吗?”
骆长寄沉默地扯了扯嘴角,不禁想起那个往常总是端着一副冷静从容的麒麟卫奉察沉着比墨水还要黑三分的脸,抱着虚弱的臻宁公主站在游清渠面前求他医治的模样。
臻宁是骆长寄重要的盟友,就算没有苏晏林的恳求,游清渠自然也会出手相帮,但是就苏晏林昨夜的形态,骆长寄感觉就算游清渠让他跪下才肯救治,他也会二话不说地在月堂外跪到天亮。
那时,臻宁的嘴唇白得近乎没有一丝血色,游清渠为她诊脉后,她低低地喘出一口气,道:“再过两个时辰,至多两个时辰,请务必,务必…将我送回朔郯王宫。”
苏晏林几乎是话音未落便否决道:“不行,先治伤。”
臻宁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只不过是同格尔都这一仗消耗太大,好好将养便好。”
看着苏晏林油盐不进的表情,她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很清楚的。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不是吗?”
骆长寄亦如此作想。虽说此时将臻宁送回虎穴显得残忍,但是臻宁是北燕的公主,倘若让喀维尔发现她同南虞暗通款曲,那才是真正将她逼入绝境。
臻宁盯着苏晏林的脸,似是想让他宽心一般,道:“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南虞同朔郯有世仇,但南虞不会伤了北燕的公主,这个道理他晓得。”
游清渠轻咳一声,他方才专心地写好了药方,折成纸条,递到臻宁面前:“公主伤在脏腑,要治愈确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最好是将这套方子里的药先吃上几个月。啊,这里头的药,也都是西域能够采买到的,公主请侍女每日熬上一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