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宁安静地听她语无伦次地说完时,流火声恰如其分地炸响在众人耳畔。乌鲁卡尖声道:“是王亲帐子那边的声音!”
妃嫔们哗然,原本安分坐在各自位置上的也都纷纷起立,争着抢着便要掀开帷帐冲出去一探究竟,臻宁叹了口气,道:“诸位,倘若当真是西境军,汝等又待如何?”
方才出言讥讽她的二王子侧妃二话不说脱下身上累赘的外袍,伸手将满头珠玉尽数抖落在地,黑漆漆的长发落下肩头,她回身寻了几根羽箭,闻言对臻宁怒目而视,大声地道:“当然是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我们朔郯的女人跟你们中原女人可不一样,就没有龟缩在角落等男人来救的道理!”
扔下这话,她头也不回地掀开帷帐往外冲去,臻宁不声不响地瞧着方才那些尖酸的,矜傲的女人们纷纷卸下身上为了悦神节而特地装扮的华贵装饰,鲜艳的羽毛,五颜六色的宝石以及华美的绸缎堆积在一起,犹如通往长生天的荣华道。
然而,毡房里的女人们再清楚不过,迈出这间营帐,便是自发地替那梵陇圣女,做了一场血腥漫天的宏大献祭。
臻宁回过头,正对向娖娜面颊上晶莹的泪珠,她拼命摇头,对臻宁道:“请原谅,我不是真的不怕死,我只是不能丢下路别托一个人!”
语罢,她咬牙撕开裙裾,抛下大氅,头也不回地朝另一头的营帐奔去。
臻宁默默看着她的行动,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悯。她从未真正同这些女人们争执,因她清楚地知晓,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不过是一个国字。她是北燕的皇女,她注定为中原搏命,而这群女人为的亦是身为朔郯王族应有的气节。
她闷声不吭地蹲下身,在毡房地毯下摸索了一番,掏出一柄她藏匿许久的,闪烁着莹莹寒光的长剑。她提着剑拉开帷帐,哪怕屏住呼吸,也无法忽视弥漫在营地里鲜血的味道。她硬着头皮往外走,在暗夜中寻觅着自己的方向。
“王妃娘娘且留步。”
臻宁脚步微滞,缓缓回头,只见一着翻领锦袍配黄晶石的魁梧男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请问有何见教吗,格尔都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出自鱼玄机的《游崇真观南楼睹新及第题名处》。
美丽的,绚烂的,聪慧的,机敏的好女子们。历史会替她们记住桃色艳曲,不会记下以羸弱身入敌营的勇敢坚强,国破家亡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
但女性会记住。
第149章
格尔都以娘娘唤她,臻宁便以殿下回敬。格尔都挑了挑眉,拉长了声调:“娘娘这是要往哪儿去?”
臻宁冷淡地瞧他,不答反问:“殿下又是要往哪儿去?”
格尔都夸张地张开臂膀展示了下自己腰间利刃,笑道:“还能如何?自然是拼尽全力同西境军搏上一场。”
臻宁颔首:“既如此,妾不便挡殿下的路,请速速前去罢。”
格尔都直直地站在原地没动弹,含笑的眼神从臻宁面容一路滑下,最后停留在她手中的流风回雪剑上。他忽然道:“公主同在下虽算不上旧识,但当年承恩楼上到底有过一面之缘。”
臻宁皱眉,不知为何他要突然同自己忆往昔,格尔都看出她的迷惘,转而笑开,但臻宁看出,他凉薄的眼中分明没有丝毫笑意。
他轻声道:“西境的这场进攻,公主早已心知肚明了罢。”
“我不明白殿下究竟要说什么。”臻宁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自行避难了,殿下随意。”
她一回头,骤然发觉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围上两个眸光冷淡的朔郯男子,二人并未操持武器,但阻拦意味已然明了。臻宁沉默半晌,慢慢道:“看来殿下,今日是不准备轻易放臻宁离开了。”
“不错。”格尔都笑吟吟地道,“公主是聪明人,自然无需在下多费口舌。”
“原来如此。”臻宁点了点头,道,“那就开打吧。”
她说话相较之前过于坦诚直接,就连满脸堆笑的格尔都的神情都有一瞬间空白:“什么?”
臻宁微微一哂,轻描淡写地道:“殿下同我初见时,一个在擂台边,一个在楼台上。但哪怕我独坐高台,亦知晓擂台上的规矩。既然横竖我今日走不出这片营地,比起毫无体面地被手刃当场,我已然做好了拼尽全力一搏的觉悟。”
清光夺目,冷气逼人,出鞘时如月色映雪,正是名动一时的流风回雪剑本尊。格尔都眼神一闪,臻宁沉声道:“流风回雪剑传人陆臻宁,在此,同阁下讨教!”
她的身体情况如何,没有人会比她更加清楚,但她多年积蓄的内力犹在,哪怕无法同格尔都抗衡抑或拖到骆长寄前来相救,至少也不会死得太过难堪。思及至此,她气沉丹田,蕴足底气,长剑点地后在空中飞旋一刻,少时骤然出剑,那是流风回雪剑起手式‘帘卷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