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怀疑过,不定过,但在神医这番话过后,所有的疑团都迎刃而解。
他们曾经相爱过,以爱人的名义。不是兄弟,不是挚友,而是比亲密更亲密的爱人。
骆长寄语无伦次地劝:“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来了。你回到了漱锋阁,你没有放弃他们,你扛起了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安慰游清渠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语言那样苍白无力,根本无法触动对方那样悲伤的内心。
游清渠像是一个不会掉眼泪的人,而他只能徒劳地捏着绢帕坐在他身边,满怀焦急,无济于事。
游清渠断断续续诉说着,眼前似乎都变得模糊一片,好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声音喑哑,几不可闻:“可是我分明一直都知道他们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分明是知道的啊。”
他的眼睛好像在那一瞬间拂去了阴翳,重新绽放出往日的荣光来,流光溢彩得叫人不敢逼视。
“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会像顾惊晚一样,在自己尚还风雨飘摇的时候,连续收留下了被逐出师门的二小姐,徒有虚名的药谷谷主,刮骨疗毒的刀下客,梵陇神教的叛贼,新婚丧夫流落戏班的小姑娘……甚至还有叛逆期出走江湖的将门之子。”
似乎回忆起了过往团聚时幸福的时光,他的口吻那样柔软,扇动眼睫时的动作那样温柔。
“我们歃血为盟,我拥有了我这辈子都不敢想的好东西,我有了一个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
“我们志同道合,携手吹过塞北最烈的狂风,同沐过江南清胧的烟雨,可到头来,人的缘分就跟这随风而逝的沙砾一样说散就散,而在此之前,你根本无知无觉。”
他用通红的眼睛看着骆长寄,一字一句地说:“我活到现在这个年纪,我才知道你父亲二十年前的执念一直都是对的。这些从来都与我有关。”
他按住了骆长寄一边臂膀,嘴唇翕动,颤声道:“你记住,阿晚和孟孟走的那样意外,抛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人世间,不是他们的错。
“有罪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跟念宝一样无措。
(握住神医肩膀晃啊晃):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第139章
北燕皇宫东南角,跨过门槛抬头望,匾额书的正是‘太医院’三字。
来人步履轻慢,并不急于越过重重门房,曳地长袍轻若微风拂过冰冷的石砖,群房外正交接着新来的草药的门役见到来人皆停下脚步躬身问安。对方并未减缓或加快步速,自若地对他们略一颔首,衣衫在半空飞扬半瞬又落下。
此时回廊外走出一鸭蛋青衣裳的青年男子,脸若敷粉,是难得的俊美面容,看见来人时眼神一亮,双手抚袂,在对方走近时轻声道:“见过姜大姑娘——”
姜照言微笑着打断了他的问安,不疾不徐地道:“陈太医,今日之事,不便张扬,还是私下谈得好。”
陈太医啊了一声,四处张望一二发现果真有门役好奇地朝他们的方向看来,忙回身为姜照言让位:“姑娘快请进!”
姜照言进门后便回身闭门,陈太医站在原地略有迟疑地看着她移步至窗边取下窗格下的叉竿。他尚未娶妻,又是外男,同姜照言私下独处,传出去只怕对姜照言的名声有损。
姜照言心明眼亮,又怎会看不出他举止间那近乎僵硬的踌躇,淡笑道:“陈太医不必拘礼,坐罢。”
陈太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句:“姑娘不若还是开窗,否则,日后怕是会有私相授受的流言——”
“陈太医许是刚进太医院不久,不太了解我的为人。”姜照言今日并未着官袍,只是寻常衣裙,看上去并不如站在庙堂之上那般威慑,好像当真如二八少女,但她平易近人的口吻却令人听上去不寒而栗,“上一个敢在我面前造谣生事的,如今正扣押在诏狱以备择日问斩呢。”
陈太医打了个寒噤,生生止住了话头,姜照言抚慰似的拍了拍木椅扶手,道:“你此前特意传书于我说有要事相商,现在便道来罢。”
见姜照言说到了正题,陈太医竟有些松了口气,忙站起身从自己的书桌上翻出一页宣纸,展开铺到姜照言面前。
姜照言纤手捻起一旁准备好的热茶,放到鼻尖轻嗅,斜眼瞥了那宣纸一眼,是陈太医详写的医嘱文书。
见她半晌没言语,陈太医当是她仍需自己解说一二,便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姑娘,正如吾信中所说,那位薨逝前,是由下官去请平安脉,在此之前,其脉象便有紊乱之兆,在驾崩当夜,口吐白沫,嘴唇青紫,显然是中毒之兆,半分做不了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