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安澜君年少有为,虽说从前有些风言风语,但陛下心中一直对安澜君,那是多有依仗,依仗,哈哈。”
桂三通话音刚落,坐在另一侧的小官员便忍不住想笑了,悄声对身边人道:
“还依仗呢,不如直接说是关键时刻想不起他,只有在谁也不想去的边境有点儿什么水患火灾的麻烦事才会火急火燎地让他去帮忙擦屁股吧。”
“啧,那倒也不能这么说,前年邠州的旱灾不也在边境么,皇上可有同他多说一句话?要我说,这位安澜君去哪儿都行,但当今圣上是绝对不会让他往邠州多行一步的。这么看来,倒也有几分可怜。”
小官员嗤之以鼻:“可怜个屁,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旷华君待他如何?怜他年少失怙,将他一同带去了西境给他添了些军功傍身,当今圣上待他如何?刚及冠便力排众议赐号安澜,这可是本朝前所未有的荣耀,结果呢?
“从前我也不信那些克父克母的传闻,但怎得连征战沙场一辈子的旷华君也在明明形势有利于我国的战争中殉国了?这不是天煞孤星是什么?”
“也算他有点骨气,知道把官位卸了,把叱风令还了,不过这些年声色犬马的,我看也算是烂在葳陵了,真不知道尚书大人请他过来做什么,真是徒增晦气!”
身边同僚们的碎语闲话自然不可能不落入胡伸的耳朵里,但他表面上只当全然没听见,照旧一团和气地同安澜君闲话家常。
嵇阙对每一杯敬来的酒都来者不拒,饮多了酒也觉心浮气躁。
他坐在离冰鉴最远的地方,身上的长衣活像个蒸笼,热气儿寻着身上每一个缝口往外散。
他忍耐了片刻,随即凑到门边,将帘子掀开了些,然后转头看着门外不作声。
此人少年时容貌极盛又位高权重,早就为葳陵一众郁郁不得志的官员所不喜,如今嵇阙也算是天之骄子从自个儿住惯了的天宫里一头栽进了泥潭,这些往日里不得志的官员们一方面幸灾乐祸,一方面看着他这张太占便宜的脸上再也没了从前的意气,连开口说话都是慢腾腾没什么劲头的,他们也终觉解气了。
“对了,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胡伸一拍脑门,朝自己身后的小厮耳语几句,小厮会意,跨出门去,偏过头对候在别间的人递了个眼神。
桂三通此时已然是眼中有些模糊不清,只见一窈窕女子跨进门内,粉面含春,杏眼桃腮,端得一张妩媚美人面。桂三通不由得两眼发直,口水滴答地几欲上前,又被身旁的胡伸不动声色地拽回了座。
胡伸笑道:“拙荆上回在家中见了安澜君一面便一直记挂着,直说安澜君如此人物身边竟没个可心的人陪伴左右,甚是可惜,然而安澜君的终身大事想来圣上心中早便有所打算,我们也不好插手。
“这姑娘,是隔壁红栀楼里的人,一把百灵鸟似的好嗓子,相貌身段皆出挑,又素来有解语花之称,对从前久在军中的安澜君来说最合适不过了吧。”
嵇阙缓缓抬起眼来,半晌笑了一声道:“劳夫人记挂,可惜我尚未娶妻,这样不合礼法,桂大人若是喜欢,便让给大人吧。”
桂三通别开身旁的搀扶,踉跄几步走到门前,有些粗鲁地抓过姑娘的柔荑,眯起浑浊的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嘿嘿两声道:“方才隔得太远没细看,这小白脸蛋生得可真是好啊,要我看,就像,就像……”
他似乎真是醉昏了头,眼珠乱窜竟瞥向了一旁的嵇阙,拍掌笑道:“你们瞧,可不就活脱脱是安澜君第二么?!”
他将胳膊状似无意地放到姑娘后背:“姑娘你可瞧好了,安澜君!这等姿色,放到你们楼里…嗝!也能换个头牌当当吧?拿他比你,不算折煞你吧?”
此言一出,在座的都愣怔片刻,好几个正饮酒夹菜的都没憋住伏在桌上笑得一片开怀,胡伸也拿手指着他,无可奈何道:
“行了行了,满嘴不干不净说什么呢?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胡伸虽状似指责,但听上去轻飘飘的,分明没半点儿恼怒味道。
他敛起笑意看向嵇阙,发现对方闻言神色不明,只是又转头凝视着门外。
胡伸有些疑惑,又回想了下此人今日灌下的酒量,不禁打了个寒战,正欲开口说两句场面话,嵇阙却先一步开了口,缓声道:
“今日有些倦了,多谢尚书美意,我便先行告退了,诸位续着方才吧。”
嵇阙一开口正合了胡伸心意,想到今日目的已经达到,理所当然地应允了。
见嵇阙手下的护卫搀着他有些吃力地下楼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