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了。
林不栖如此敏锐之人,难道会对自己偷偷溜出柴房探访无知无觉?又怎会连几张字条都处理不掉!
这次的晕眩同此前麻沸散带来的四肢无力不同,骆长寄向来对自己的自控能力以及对毒药的抵御能力十分自信,而这下在纸片上的接触性毒药效何其猛烈,他不过是用手捻起看了两眼,就已经几近丧失了行动能力,沦为一条不被理智所支配的兽。
这样下去,别说给游清渠传信,他能平安逃出去都是个问题!
比起身体的不受控制,骆长寄的大脑仍旧能够运转。他眼冒金星,双眼几乎无法正常视物,手指往腰间摸索,腰间放着匕首的地方却空无一物。
该死,一定是他翻滚时不小心掉在了其他地方!
骆长寄勉强稳住身形,在不至于令自己呕吐的情况下,将眼睛睁开,手指猛地往地上摁,试图搜寻能够代替匕首的物事。
忽然,指尖一痛,骆长寄顺势将那东西抓在手心,凑得离自己极近,这才辨别出来,似乎是方才用于盛菜,又被他打碎的瓷盘一角。
骆长寄跟游清渠学过一段时间医理,虽算不上精通,在真正懂行之人面前勉强充个赤脚大夫,但至少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倘若身中迷幻之毒,需割肉放血,一来保持清醒不至于因沦陷于痛苦而做出更加过激之事,而来也能促使毒素加快排出。
诚然排出毒素不是这么简单的事,骆长寄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干等,只要能够随意走动,流点血又算什么?
他将瓷片最为锋利的一角远离自己的脉搏,在一处不打紧的位置先划拉出一条血口来,感受到汩汩鲜血从伤口流到手腕又滴下,他的意识也恢复了三分,至少眼前已能勉强视物。
他忽地抬眼,感受到一道赤裸裸的光线照射进阴暗的柴房,失策,他如今这个情况,耳朵眼睛一同罢工,根本不能像从前那般,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十里开外的脚步声。
是林不栖手下的人来了!
骆长寄从未如此急功近利,他立刻在方才的口子边上又划了一道,闭着眼享受着痛楚给他带来的清醒,捂着胳膊摇摇欲坠地站起,猛地朝有光的地方冲去——
下一刻,他就这样撞进了一个宽厚的,散发着熟悉的浅淡香气的胸膛上。
骆长寄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因此还挣扎着想要将手抬起,却有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手朝他伤口的地方探去,没有直接触碰,似乎欲言又止,然后又将手放下。
骆长寄努力眨了好几下眼睛,首先对上的是来人嘴角紧紧抿起的线,往上是挺拔的鼻梁,然后是此刻晦暗不明地望向自己的深邃眼睛。
是他。
骆长寄迟钝而呆滞地看向嵇阙,下意识飞快地将手中的碎瓷片藏到了身后不让对方看见上头沾上的血珠。
这一瞬间,他好像理解了面前这个人不愿将伤口给自己看的心情。
不是对彼此有所隐瞒,只是因为太过了解,光是在脑中幻想到对方眼中可能会出现得那种具象的,足以涌出眸泉将自己淹没的心痛,他也会感到胆怯和痛苦,好像一个从未受过疼爱的小孩,面对突然起来的爱意,总是那样的没有底气。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令人如坠冰窟:“骆念,你想干什么?”
骆长寄怔愣片刻,方才没能碰触到他的手突然绕到了他身后,近乎粗暴地将他手中的瓷片夺走了。骆长寄嘴唇微张,喃喃道:“你…来了啊。”
他一直以为那封信是林不栖编来骗他的,却没想到当真有这样一封信。失而复得的喜悦适当地减轻了他的痛苦,但方才紧绷的神经以及用割伤自己换来的清醒顷刻间再度被抽走。
骆长寄的身体突然变得格外沉重,他能感知到自己似乎往后仰倒而去,因为嵇阙的声音从复杂的愤怒和冷淡中突然变调,喊他:“小念!”
终于不是叫全名了。
骆长寄这样想着。也许他不是彻底丧失了行走和思考的能力,只是一颗时刻警戒的心终于落地,任由疲惫和疼痛将自己麻痹,因为他知道在他再度醒来前,嵇阙会把他带回家,那里有月华无边,有花香满园。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好!大家有没有买樱桃吃!酸酸甜甜!
第116章
一日前,朝歌殿内。
内侍总管庾羊手提拂尘匆匆跨过门槛,小步疾行往朝歌殿书斋而去。书斋以两幅龙纹屏风围绕,墙角,桌前以及地面上尚未修补好的裂痕都被屏风掩盖得密不透风,好像这里从未发生过那场歇斯底里的闹剧。
陆欣半阖着眼躺在太师椅上,姜照言则直立于书桌前,同陆欣不远不近相隔三尺,身着女官常服,目不斜视地为陆欣诵读奏折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