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堂的水牢中的水源日日更换,由地下岩洞中所保存的寒冰融化而成,没有武学功底的哪怕只是拿小指头往里蘸一蘸,都有冻伤的风险。
而这对于才被人用九节鞭鞭打得皮开肉绽的凌霄来说,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戎葵冷漠地盯着奄奄一息的凌霄,手指停靠在控制锁链的手柄上没有立刻移动,而是道:“你若肯答应帮门主做事,本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凌霄静静地躺卧在水中,凌乱的发丝缠绕在他脸侧,不发一语。戎葵磨了磨牙,道:“你别打量我们不晓得,你当初是如何同门主闹翻的。
“不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吗?你至于吗?
“说句不好听的,她当年要是没遇着你,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了,哪还有这十余年的好日子过?阁主施恩与你们,用性命报答也是应当应分的。”
凌霄发出了一声模糊的气声,戎葵甚至半晌没能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将身体探出水牢边的护栏:“你在笑什么?”
凌霄从前作为国宗四弟子深受国宗上下爱戴,以板正无为而著称,想要在他脸上看到一个笑怕是比登天还难。而如今他落魄残废,竟也会如同平常人那样,发出这样嘲讽的冷笑?
“门主于阿离,谈何施恩?”
他抬起头来,戎葵隐隐察觉出他眼中红丝遍满,不知是因悲怆还是愤怒。
“我捡到阿离那年她尚在襁褓之中,门主不收她,师兄师姐轻慢她,是我,将她带回了自己院中好生将养,一餐一饭皆从我账上划出,阿离投入门主麾下,也并不因门主厚待,只因她对我有情,她祈求于我的认可。”
他被泡在冷水中太久,嗓音也变得颤抖而沙哑,断断续续说完一整段话,都需要停顿片刻方能重整旗鼓。
林不栖将他带入宗门,他二十年来肝脑涂地为报。但林不栖却将他如珠似玉养大的姑娘,送入炼狱。
那是他的姑娘,是他的阿离,是这个生长腐烂花草散发恶臭的宗门开出的独一无二的芍药花。
他终于抛下了所有的冷静自尊,在这一刻,他不再是端庄板正,手掌大权的国宗四弟子,只是一个失去了所爱女人的普通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自始至终,她不欠门主,不欠宗门,也从不亏欠任何人。是你们毁了她!!”
戎葵变了脸色,胡乱将手柄一推,凌霄被重新从水底拖出来,一路拖拽至墙上,长鞭已然蓄势待发,可还没等他们高高扬起挥洒在凌霄上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就被人叫住:“且等等。”
凌霄熟悉这道嗓音,因此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戎葵转过身,恭敬地朝她行礼:“玉簪师姐,您怎得来了?”
玉簪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得地背着手欣赏了一会儿往日威风凛凛,如今却为砧板鱼肉的四师弟,叹息道:“凌霄师弟,你今日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白白让师姐去做那血腥的勾当,真是不仗义。”
凌霄抬起眼:“你说什么?”
玉簪啧啧两声,敲了敲腰间剑鞘,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道:“师弟,你且珍惜吧。门主向来念旧情,哪怕你为了将离同他反目,他却始终不忍取你性命。”
“要是我……”她刻意停顿了片刻,朝他阴漆漆地呲了呲牙,“你如今早就踏上那条传说中的轮回道了。”
“当然了。你这样幸运,那位骆阁主可就不一定了。”她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看见凌霄一瞬间瞪大的双眼立时大笑起来,“做什么这么惊讶?你不会以为门主还会留他一命吧?”
她轻声道:“门主曾将多少弟子求而不得的殊荣,诛杀漱锋阁阁主骆长寄赐予于你,而你却将门主的好意弃如敝履,既然如此,也休要怪我不顾往日同门情谊,除之而后快了!”
玉簪再度朝他一笑,用力将手柄往前一推,凌霄立时从墙头坠落进水中,她转头吩咐戎葵:“给我继续。门主不要他的命,那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戎葵目送着玉簪离开后,同水池中的凌霄道:“你也听见了,我不能违抗师姐的命令。有些事既然做了,便休要怪人无情,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
他摁下了手柄旁的机关,墙头两侧自动收缩露出一片空隙,从中探出四根长鞭来。凌霄此前受刑时全然无动于衷,但沉默少时后,突然像疯了一样用尽所有的力气挣脱锁链。就在他进行着这一步动作时,戎葵怜悯地道:
“没用的,放弃吧。这水牢的锁链有多牢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话音刚落,墙边非人为操纵的长鞭就这样毫不留情劈头盖脸地朝凌霄打来,凌霄沉住气猛地往水里头扎去。长鞭因特定角度制作,进了水后威力大减,凌霄趁此机会,在充满血气的水中奋力睁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