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炮说不出话来,因抵在他腰间的那柄冰凉的刀刃又漫不经心地往里头戳了戳,分明没有碰到肉,但那股寒意好像直直从他腰间窜向脑门儿。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突然想到了点事儿,那个,你们都跟我来!”
他隐约感觉到身后的刀刃往后退了半寸,已经没有那种随时会割破衣服划到肉的感觉了,冲天炮一个趔趄往前,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上一跤。他转头恨恨瞪了嵇阙一眼,连掉在地上的大木棒都来不及捡就朝街对巷逃窜而去。
“欸!哥,你等等我们!”大辫子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拽着哥几个追着冲天炮的步伐而去。
少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解救,抬眼望向面前高大的男人心里仍旧发怵。青年将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睛,轻声道:“请问,可以让我确认一下,那块玉髓是不是我丢的吗?”
虽说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拱手让人,少年还是不太乐意。就在他迟疑时,青年补充道:“若这就是我丢的那块玉髓,我同样会给予你回报。保证让你在你的小兄弟里头扬眉吐气,好不好?”
少年没有被他一两句话成功糊弄过去,梗着脖子道:“你怎么证明这就是你的?还有,如果我给你了,你打算给我多少钱来换?”
嵇阙道:“你可以摸摸玉髓后面,是否刻有一个孟字?”
少年连忙将玉髓倒过来,确然有个“孟”无疑。
“至于补偿……”嵇阙作势沉思,伸手比了个三,“这个数怎么样?”
比起万两纹银,三十两在少年眼里陡然就变得不值钱起来。但对方已经证明了此物确实乃他所有,少年虽没念过什么书,也知道自己拿了别人的东西还不还,是很不地道的事儿。可是…那可是万两纹银啊……
他狠狠心闭着眼打胡乱说:“你看错了,这不是你的玉髓,后头也没字。”
嵇阙没有生气,同他打商量:“小兄弟,你把玉髓翻过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少年倔头倔脑:“不行!万一你抢走怎么办?那我连三十两银子都捞不到了!”
斛阳在一旁忍不住了,上前声音尽量放平道:“小兄弟,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啊,你连玉髓都不给我们看,我们怎么能把银子直接给你?”
“我不管!”少年开始耍赖皮了,“你们仗势欺人,大的欺负小的!这块玉我横竖今天不能给你了!”
斛阳叹气,忘恩负义的小崽子真是比比皆是,他往后再也不说骆长寄的不是了,同样曾经身为乞儿,骆阁主性情虽古怪些,但比面前的小人儿真是地道不知多少!
他不再有耐心,正色地道:“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年见嵇阙身边的人出手相帮,愈发不愿将玉髓让出,眼珠一转,索性大喊起来:“来人哪!有人以大欺小抢东西啦!——”
斛阳大惊失色地捂住他嘴,开什么玩笑,他们在北燕若是招惹上了官司可就麻烦了!嵇阙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不是对所有孩子都一应宽容的,见这小孩儿拒不配合,他勾起嘴角:“把手摊开。”
少年死命摇头,嵇阙道:“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方才为何那几个小地痞没说几句话就跑了?”
少年神色呆滞了一下,嵇阙朝他笑笑,下一刻指间便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少年面前晃了晃。少年瞳孔骤然睁大,正欲大喊大叫两腿乱蹬,嵇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浑厚嗓音:“把他给我放下!”
嵇阙没有回头,但他认得对方的声音,因此只是从地上站起来。对方见他毫无反应,拔高了声调:“你听不见是吧?!”
一柄长刀冲着他的脊背呼啸而来,嵇阙转身闪开,用手指凌空接住刀刃,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出刀的男人生得魁梧,舞刀也甚有虎虎生风之态,他身边还站着个穿蜜合色衣裙的貌美妇女,此时正神色复杂地看向嵇阙,开口道:“是你啊?”
二人赫然便是漱锋阁的樊腾和丽娘。
嵇阙微微欠身朝他们笑了笑:“二位,久违了。”
屠户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刀刃放下。他素来嫉恶如仇,刚进阆京的门就看到有男子绑着个少年不知要做何不轨之事,他如遭当头一棒,浑身血都凝固片刻。
从前骆长寄因着那鲁阳侯儿子田瀚差点死在牢里,回漱锋阁后又是耗费许久才养好身子,给屠户留下了极大阴影,从而对娈童深恶痛绝,个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然而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身为南虞的安澜君,就算是有什么不堪的癖好,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行事。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原来是姓‘梁’的臭小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