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外,漱锋阁。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游清渠片刻也没有马虎,当即从阆京赶回春山外。听阁中弟子说游神医昨夜已回,屠户和丽娘遍寻他不见,最终在险些要淹成汪洋大海的书堆中将游清渠捞了出来。
丽娘将他发间沾上的灰尘拍去,啧声:“你找什么呢?一夜都没回房睡觉。”
“有关‘绝芳门’的记载,我在《天下奇毒》的第三卷中看到过,但那本书又被我丢到不知哪个书柜的夹缝里了,好半天才翻到。”游清渠坐在书海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屠户道:“这门派很新罢?这些年我可从未听说过。”
游清渠颔首:“确实很新,就几本书寥寥提到的几笔来看,他存在于世的年岁不超过二十年。”
丽娘和屠户面面相觑。二十年前,正好是顾惊晚和孟亭溪失踪的那一年。
这真的仅仅是一个巧合吗?
游清渠深吸了口气,将身侧的书本推开,又示意丽娘和屠户凑近些,低声道:“我有件事,要同你们说。”
他详细地讲述那日他同国宗宗主你来我往的缠斗,对方在不经意间所披露的话语。那些话带给他的震撼之大,以至于他可以事无巨细地将他们重复讲给两位老友听。
丽娘呆呆地看他,半晌不敢相信地道:“你是说…阿晚姓顾?顾泓的顾?!”
游清渠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小声些,轻声道:“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细细想来,我们从未探究过阿晚的身世,自识得他开始,他便一直孑然一身……”
屠户插嘴道:“可是,晚哥从没跟我们说过他爹娘是谁,何必真的要听信那不知哪个阴沟窟窿钻出来的宗主放的屁?”
游清渠道:“阿晚从未向我们披露,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有隐情吗?
“也许,他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呢?”
丽娘失魂落魄,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喃喃道:“可这实在是…太没边没谱了。阿晚继任阁主前的长老们早在阿晚失踪前便相继故去了,就算她们知情,如今也问不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忽地瞪大:“当年我们在汝山山脚找到他们的尸身,还认定是汝山余孽所为,但倘若阿晚真的和那个定远侯顾泓有关……”
“他们的死,就绝不可能是江湖寻仇那么简单。”游清渠幽墟般的眼眸隐隐透出些冷肃来。
屠户问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宗主,叫啥名?”
“林不栖。”
屠户皱起眉:“好怪,一听就不是真名。”
游清渠点头认可,又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书本,垂眸道:“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不仅知道惊晚和亭溪死亡的真相,还…认识阿雁。”
屠户瞪大了双眼:“雁归他不是早就——”他本想一口否决,但转念一想,游清渠在此事上虽固执得很,但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因此冷静下来,“你是觉得,是那姓林的害了他?”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游清渠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事恐怕都没这么简单。小念在葳陵那边分身乏术,我还得回去,所以有件事,你们得替我跑一趟。”
丽娘豪气干云地:“突然这样客气作甚?尽管说来!”
游清渠脸颊不自然地抽搐,好像说出这句话对他的身心同样煎熬。他万分艰难地,从牙缝里不情不愿地蹦出几个字:“枫山,秋蟾宫。”
书房中静默了将近半刻钟。
丽娘突然站起来提起裙摆,状似无事发生地道:“欸,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花儿还没浇呢,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屠户撸起袖子,那么大个头试图闪身出门不太容易,只好一步步往外挪:“瞧老子这记性,灶上还炖着汤呢,这么久没人看着可不行——”
游清渠重重一拍桌,闭眼缓了会儿,咬牙恨铁不成钢:“我知道这事儿说出来实在有辱门楣,但是大家不能为了故友牺牲一把吗?!”
“他奶奶的,泉下故友听着不觉得晦气吗?!”屠户重重呸了一声,“又不是你去你说的倒是轻松!啊,今天就当我没见过你啊,我从来没听到你刚说的那番话!”
“老樊,欸,老樊!”游清渠追在他们身后,“丽娘,你怎么也——”
“不瞒你说,”丽娘木然道,“我刚听到那几个字就觉得自己脏了,得去沐浴冷静冷静。”
“你刚刚不还说要去浇花吗!”游清渠无语凝噎,咳了一声,正色道:“是,秋蟾那帮孙子确实讨厌,确实装模作样满口胡噙眼睛长头顶上看人还老他妈跟我们不对付,但这事儿总得有人去做吧!”
“那为什么就非得是我呀!”丽娘哀嚎。
游清渠冷峻地道:“因为孟霜筠那个坏老娘们儿早八百年就把爷的画像放进他们秋蟾宫禁令榜第二位仅仅排在她妹夫之下,勒令秋蟾众弟子只要看见老子无需废话乱棍打出山门,爷就是想去也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