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林再次重复了一遍:“当然。”
嫣夫人近乎无意识地用指尖捻住了手中的一方玉色罗帕。还没等苏晏林开口,嫣夫人道:“既然如此,奉察请问吧。”
“绝芳门和北燕国宗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嫣夫人轻轻眨了眨眼。她有很长的眼睫,扇动时有如蝴蝶振翅。她似乎并不意外苏晏林对此事的探究程度,只是轻描淡写道:“绝芳门自始至终,都属于如今的国宗。但原本的国宗,却并不属于绝芳门。我这样说,奉察能明白吗?”
苏晏林沉下眉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接着将他从那名内侍右臂绘出的五瓣莲摁到嫣夫人面前的矮桌上,抛出下一个问题:“五瓣莲,和北燕国宗的标志扶桑,区别在何处?”
嫣夫人看都没看那两张薄笺,道:“以扶桑为志,乃宗主首创,但只有在宗中高等级的弟子能够拥有扶桑图样的刺青。至于这五瓣莲,我只知并非国宗所有,也并不仅仅归宗主管制。”
苏晏林皱眉:“他们还听命于谁?”
嫣夫人道:“我不清楚对方身份,但绝芳门暗流并不仅仅在中原涌动。”
苏晏林眨了两次眼,似乎明了了嫣夫人话中的意义,又好像什么也漠不关心。他又道:“那名内侍为何会被放在你的宫中?”
闻言,嫣夫人今日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讥嘲的神色。她长吁了一口气凝望着房梁,随后不轻不重地道:“在此之前,我只以为是为了看紧我。”
监视宫妃?苏晏林心中满怀疑窦,但也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他问出了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北燕国宗,或者说绝芳门,是否早同朔郯有所勾连?”
嫣夫人脸色比方才白了一些,但神色未变,她正要开口,忽闻紧闭的殿门外有些许响动,小皇子快活的声音隔着一整个宫殿朝他们传来:“嫣娘娘,父皇带我来看您啦!”
闻声,嫣夫人难得流露出一丝慌乱神色,她朝苏晏林投去一瞥,示意他赶紧离开,苏晏林自然了解,他趁着殿门尚未有人响应时压低声音快速道:
“我会尽快找到此人的死同夫人无关的证据,我传信于夫人前,请务必莫要打草惊蛇。”
语罢,几乎是在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苏晏林闪身翻出了窗外。嫣夫人不自然地深吸了口气,随后又立刻拈起羊毫,装出临摹诗词的模样。
殿门被人从外打开时,头一个闯进来的竟是被六瑶和九宿弯腰护着的小皇子,他仰起头朝嫣夫人灿烂地笑开,咧开缺了门牙的小嘴,冲上来扑到她怀中,将小脑袋哼哧哼哧地钻在她怀中腻歪:“嫣娘娘,娘娘,我可想您了,您想我没有?”
嫣夫人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想了呢,煦煦这两日过得开心吗?”
小皇子抿着小嘴巴想了想,苦着脸道:“还好吧,父皇要给我请太傅教导我学习,可我……”
“学习是你作为皇子的本分,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嫣夫人将小皇子抱起来放到靠枕上,蹲下身朝嵇晔行礼:“皇上万安。”
嵇晔大步走来,不着痕迹地将嫣夫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简略地道:“起来吧。”
嫣夫人朝六瑶使了个眼色,六瑶会意地走过来笑眯眯地对小皇子道:“小殿下,我和九宿姐姐陪你去花园里头玩儿好不好?”
小皇子当真好骗好哄,待六瑶和九宿哄着将他带出殿门后,嵇晔开口了:“夫人似乎清减了许多。”
嫣夫人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还未开口,嵇晔便道:“麒麟卫近日查明,吕尚书的死夫人并不知情,但毕竟内侍出自你宫中,多少要做个样子给朝臣们看。”
他顿了顿,还是决定安抚一句:“这些日子,夫人受委屈了。”
嫣夫人将罗帕掩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有些疲惫地道:“朝中重臣身死,皇上摒除私欲一视同仁乃是分内之事。嫔妾不理朝政,也不爱出门,偶尔一次出门便撞上这些事,看来确实是嫔妾没有福分,嫔妾从明日起便去佛堂诵经,为吕大人超度。”
嫔妃为朝臣的死超度未免太过颠倒尊卑,嵇晔自然不依:“夫人不必操劳,这种事情自有法华殿的大师去做。”
嫣夫人平和地道:“嫔妾并无所出,平日里又不能为陛下分忧。等臣妾为吕大人制好经幡,自会去佛堂为大人诵经祈福,以表哀悼。”
嵇晔盯着她看了许久。
这个来自边境的绝色佳人,仿佛从入宫第一日开始,就是如此这般的柔顺恭敬。
当嵇晔在西北犒军宴上看见献舞的梅落繁时,见惯美人的帝王也为那副倾城色而失神迷心。一国之君没有得不到的女人,他不顾随行众人的反对,当即便下令带她一并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