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阙不声不响地瞥了阮风疾一眼,只见他垂首不语,指间夹着一张已拆封的信笺。
“总而言之,现在嫣夫人被变相软禁,苏奉察还在调查,就等一个结果。”
阮风疾朝嵇阙招了招手,嵇阙偏过头去:“怎得了?”
阮风疾道:“你此前同我说过,在葳陵,抚川时都有人在暗中做手脚?”
嵇阙:“怎么?此事也同他们相干?”
阮风疾摇了摇头:“不清楚。信中只提及到,想要我们多加着眼一江湖门派。阿繁她…她托人辗转才送出信,信上笔墨不多。”
“什么门派?”
阮风疾道:“名为‘绝芳门’,古怪的名字,此前也未曾听说,但阿繁不会浪费传信的机会,吕谌遇刺,此门派定然功不可没。”
嵇阙有些意外:“你…”他想到了什么,恍然地道,“你此前说的可信之人,就是繁姐?”
阮风疾沉默片刻后,难得没再玩笑,低声道:“她一直同我保持着联络,皇上三不五时去她殿中找她诉苦,若是有何要事,她都会派人送信通知于我。
“你也知,玉罗道中人不少是同她一样曾流落风尘的良家女,她走前只带了六瑶和九宿,其他的都在邠州这边归我娘领着…因此送信知会我并不难。”
嵇阙叹了口气:“师兄,你同我解释这些做什么?繁姐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
阮风疾神情尴尬了一瞬,嵇阙沉吟片刻后道:“若是苏晏林着手调查,事情倒会好办许多。小念在北燕追查国宗,苏晏林若是真得到了什么跟绝芳门有关的信息,也及时跟他们通报一声。”
阮风疾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就按你说的吧。”
*
身为麒麟卫,在此之前就没有什么脏活累活是苏晏林没做过的。因此当他将春华殿内侍的遗体从土里刨出来的时候,心中几乎没有一丝波澜。
遗体刚刚下葬不久,尸臭味从泥土中扑面而来。苏晏林屏住呼吸将他身上的衣服解开检查了一番,最终在他的右臂上找到了一枚花形刺青。
他从衣领中抽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片,上头正是当日骆长寄寄给他的信中那朵神形兼备的扶桑花。
苏晏林将两朵花比对了一番,心中有了底:花形十分相似,只在花瓣的层次上有些细微的差别。
可是为何呢?
自嫣夫人被禁足宫中后,皇后置之不理,宸妃贵妃幸灾乐祸,一时间春华殿的处境堪称凄凉。从前被拨到春华殿服侍的小丫鬟哭天抢地以为万事终了,但春华殿的主人并未慌了手脚,反而沉着地让他们将宫门紧闭,自发地将春华殿变成了一座孤城。
九宿和六瑶的沉稳仅次于嫣夫人,好像只要嫣夫人对此不在意,那她们也毫无异议,只有小丫鬟们跳脚了几日,随后也乖顺下来。
没有皇上造访,嫣夫人似乎并未因此日日垂泪难眠,当小丫头在她面前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时,她甚至会配合地勾起嘴角,那是平日里她几乎没有闲心做的事。
这日六瑶和九宿去取份例,嫣夫人则独自倚在长榻软枕上临字。门窗并未关严,一阵风过时渡来院中似有若无的花香。嫣夫人若有所感地抬起头,迎面撞上了锦袍男子淡漠的目光。
他静默地立于榻前,微微颔首向她示意:“嫣夫人。”
嫣夫人手中的羊毫一抖,在宣纸上划出了难看的墨迹。她低头不语,慢慢地重新抬起头来,向面前人问好:“苏奉察。”
她顿了顿,又问道:“是皇上派你来的吗?”
苏晏林垂眼,干脆地道:“准确地说,是私人请求。
“娘娘送信邠州,告知绝芳门于此案作用,在查清此事前,我不会通报。”
嫣夫人听到“绝芳门”三字时,眼中迷茫尽数散开。她将羊毫笔放下,看向苏晏林:“若是我同意和苏奉察协作,苏奉察有把握替我洗清身上的罪名吗?”
苏晏林面不改色:“看娘娘的诚意。”
嫣夫人听到此言后弯起了唇角:“是安澜君同奉察大人送的信吧。”她坐端正后,用平静的目光直视苏晏林,“奉察想要看到什么样的诚意呢?”
“比如,你和绝芳门是否相干。”
嫣夫人并未立刻回答,反而淡淡地道:“奉察自然知晓,身为宫妃,同宫外人勾结传信是个什么罪过。”
苏晏林眼睛眨也不眨:“当然。”
“我带着我的诚意来,奉察若是能够体察,便将这些话带回去说给将军听,若是不能,我今日的话,信与不信,也全在将军。”
虽说嫣夫人并未直接言明,但在邠州去除任何前提修饰,只提将军二字,那便只可能是平西将军阮风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