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着小曲,他悄悄弯下身去看走廊尽头的那间厢房,见房中灯火尽灭,一时有些讶异。
眼下这个时间点,阁主往往都还醒着才对,莫不是是今次连打两场架累着了?
天边一道惊雷响起,田小思缩了缩脖子,好在他早已不是被一道雷轻易吓住的年纪,但不知为何还是感到些不自在来。
三月的春雨淅淅沥沥,将他新换的外衣坠得沉甸甸,却不让人觉得打在后颈上格外难受。不远处火红的灯光似乎也在雨幕中模糊了影子。
田小思吸了吸鼻子,就在他抹下从发间坠到额头上的雨珠时,身后凉飕飕的冷风透过他薄薄的外衣直抵骨髓,他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被黑夜掩盖原本面貌的瓦楞之上,不知何时有数十个黑衣人静立,脚下的瓦楞片安然无恙,全无半分响动。
田小思的心咚一声沉入了谷底。
两相对峙间,黑衣人首先有了动作。他们如翱翔的鹫,毫不吝啬地在夜空中展现出凌厉尖锐的爪牙,以雷霆之势朝田小思奔来。
田小思狼狈而不熟练地弯身躲避了一道刀影,脚掌踏在屋顶的边沿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往下跌。
即便如此,田小思还是喊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黑衣人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同他从前听到的都不同,桀桀地好像嘴里灌了一冬天的冷风。他根本不答话,拔刀出手朝田小思的脖颈袭来,田小思也赶紧拔出腰间利刃,努力回忆纪明则在教他刀法时嘱咐的话:
“你身形矮小,遇到比你高大的多的对手时切记不要硬拼,要利用好自己的优势,而非让对方拿捏住你的劣势。”
下一刻,田小思动了。当刀刃朝自己命门劈来时,他灵活地从对方肋下窜出,回身一刀砍向对方的脖颈,那人很快躲开,但田小思看见自己的刀在对方颈项上留下了一小道伤痕。
他对背后疏于防备,正好给了其他杀手偷袭的机会,立时他左肋便被刀斜晃了一圈,田小思吃痛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去捂住伤口,而是咬牙举起刀继续朝对手劈去!
可惜这刀扑空了。他很快被人团团围住,田小思只来得及朝下喊了一声:“阁主!有刺客!”便被人徒手拎起来勒住脖颈。
几个杀手将他团团围住,竟也不刻意用刀立刻了结他的性命,只让他悬在半空,面孔一点点变得青紫,双腿无力地在半空晃悠,他们笑得更加得意猖狂。
田小思近乎耳鸣,隐约听见几个杀手兴奋地说着他不懂的语言,他努力地举起刀想要再做挣扎,手却重如灌铅,闷重的苦痛近乎快要了这个十二岁少年的命。
啪嚓一声。
田小思大喘着粗气从半空中摔下来,一路滑到边缘险些要从高处坠落,临到最后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肘,他费劲地回首,心口悬着的巨石骤然落下:是嵇阙!
而方才还将他拎到半空企图勒死自己的那名杀手的头颅,正安稳地躺在自己手边。
田小思胃里一阵反酸,尽全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当场呕吐。
嵇阙似乎一直没有入睡,身上随意披着件银鼠袄子,面容冷峻,甚至没有像平常那样打架前先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只提刀向那几名杀手冲去。
刀光剑影间,田小思呆呆地看着方才还威武得要命的几个杀手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屋顶的瓦楞上,才隐约明白过来,嵇阙从前在他们面前略略施展的那几招,大约都是哄小孩儿玩的。原来他认真打起来,同他平常那股懒洋洋的气场全然不同,确实是有些所向披靡的大将风范。
突然有人拎着他的腿往下拽,田小思本能地要提刀,却被纪明则一巴掌把手打歪,数落他:“受了伤还挂在房梁上干什么?上吊啊?回去守着阁主!我上去帮安澜君的忙。”
田小思赶忙点头。
纪明则是从窗户上爬出来的,而那扇窗通向的却是骆长寄的卧房。当田小思从窗前翻进房中时,正对上他家阁主平静的面容。骆长寄身着寝衣,长发披散在肩头,手中拿着一盏蜡烛,看上去确然是刚醒不久。
骆长寄见他翻身的姿势有些许狼狈,目光在他肋间的伤口和脖子上的青紫勒痕停留片刻,皱眉道:“站在那儿做什么?坐下,我给你上药。”
大约两刻钟后。田小思正乖乖脱了上衣给骆长寄涂药,那厢嵇阙就从窗前利落翻身进屋。另一侧,纪明则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厢房的纱门,脸色不算太好看。
骆长寄见纪明则是从客栈正门走回来的,心中了然,一边撕开白布,一边问:“尸体处理了吗?”
纪明则道:“处理了。所幸吴邶靠山靠水,处理起来不算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