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连连应声溜出了厢门,桂三通嫌床上的那具尸体太过碍眼,一边穿好衣服信步走向了另一间空余厢房,一边沾沾自喜地为自己的灵光一现不胜鼓舞,全然不知一只房檐上一只信鸽振翅高飞,很快消失在了重重楼阁之上。
骆长寄是在同臻宁下完了棋又听她吹完了一整首《竹问》时收到信的。臻宁似乎终于对自己棋艺十分差强人意这件事有所察觉,为了弥补对骆长寄造成的伤害她总是会在下完棋后为他吹奏一支曲子。
不得不说,臻宁公主虽说棋艺不佳,但一手洞箫可以说是出神入化,在场的骆长寄,管家五叔,做饭的惠婶,以及前来通报的方竹都难得饱了耳福。
臻宁公主一曲奏罢正优雅地颔首向自己的几位听众示意时,一只通体雪白,唯颔处有几道曼妙红纹的鸽子从天边飞来,随后降落在了骆长寄的手腕上,亲昵地用喙轻啄了一下他的手指。
骆长寄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臻宁看见玉雪可爱的鸽子眼睛都亮了,满眼写着“她好可爱给我摸摸”,骆长寄从鸽子腿上的竹筒中取出折成圆筒形状的信纸后,便吹了声口哨,那小鸽子闻声扑腾扑腾地飞进了臻宁的怀里。
趁着臻宁对小鸽子又亲又抱,骆长寄垂眸浏览了一遍信纸上写的内容,有些意外道:“人没了?怎么会?”
方竹道:“属下正是来通报此事的,莫寻说她赶回红栀楼的时候,那姑娘就已经没气了。”
骆长寄紧盯着信纸:“这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又问道,“莫寻人呢?”
方竹同五叔面面相觑,骆长寄皱了皱眉:“她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方竹尴尬一笑:“答应是答应了,毕竟她从来对阁主言听计从,但她说上次被摸手就够恶心了,要假装伺候那种肥头大耳的猪头焖子需要些心理准备,昨天便告假换了张脸去王城另一边的青楼上速成班了。”
五叔和臻宁闻言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骆长寄无奈扶额道:“那就去告诉她,这次不需要她牺牲色相了,赶紧回来。”
方竹好奇道:“阁主要派她去传话吗?”
骆长寄理了理袖口,站起身来:“不了,让她回来守着公主,我去一趟红栀楼。”
*
宫宴安排在大内的嘉和殿。正好赶上了七夕,北燕多年没有使臣造访南虞,好不容易有个公主来访,礼部和鸿胪寺一并出力,势必要将宴席办得风风光光。
嘉和殿雕梁画栋,殿顶以琉璃瓦覆盖,年初时才翻新过一次,此时拿出来举办宫宴最为合适。门下侍郎彭怀远也在自己的领域煞费苦心,令尚食局不仅奉上了精巧细致的各色酒菜,还特意效仿民间摆上了多种巧果增添佳节喜气。
此处案几与跪坐的蒲团皆已备好,案几上已放置了一些点心小菜,宫女们垂头恭敬立在一旁听候指使。此时入座的人还不多,至于皇上皇后以及几位妃嫔向来都会掐点到,因而给诸位朝臣和赴宴的客人留下了一些不用顾忌陛下眼色随意畅聊的时间。
在这些已经早早到达了嘉和殿的人中,彭怀远显得格外踌躇满志,就连每一道褶子都写着喜气洋洋,他正同几位交好的同僚在一旁聊天,时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相比起他而言,彭衙内却没了往日宴席上的如鱼得水,反而窝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应声,时不时烦躁地喝退路过的内侍,吓得宫女太监们统统绕开他走。
彭衙内一回忆起前几日他醒来时看到的情景,便觉得那股浑身血都冰凉的感觉又重新将他死死地包围住,脑子里一团乱麻,就连尖叫声都发不出,仿佛嗓子眼里被塞进了一个树瘤球。
他自然不敢声张,昨夜的记忆早就定格在了他让将离献舞之前,往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三天后便是宫宴,如今将离死了,若是让他爹知道是被他给搞死的势必要暴跳如雷。就算不是他搞死的,在他爹眼里都是坏了事,与前者几乎没区别!
他匆忙令下人先把尸体收走,自个儿坐在包厢里发愣。
而那个白衫青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届时他浑身僵硬,生怕有人看出自个儿的包厢里死过人。
在那白衫青年路过无意中往他的方向看了两眼时,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大吼道:“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下酒!”
彭衙内刚吼完便觉得有些后悔,毕竟那白衫青年身份不明,万一是什么他爹官场上相熟的官员家的公子,那他此刻便是罪加一等。
然而那白衫青年却并没有因他的怒吼被触怒,反而挑了挑眉,不太明显地打量了他一眼。本就心虚的彭衙内下意识地用身体遮住了床,而这个动作似乎被对方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