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将军说,岭南所收军资按的是原本的量,并未因匪患而多添斤两,他觉得奇怪,上月便修书去了葳陵通报此事。啊,但想必是那时户部尚未周转过来,这也是常有的事。”
若说方才是阮风疾贴心地替他们找的借口,这次便是打到刘文山脸上的阴阳怪气了。
你说将军备补贴了岭南,那岭南为何说并未收到军备?
嵇晔坐高台上,神色未变,但转佛珠的手却加快了些许。
刘文山赶紧道:“阮将军这可不好冤枉老臣,户部拨款账簿皆在,去年今年给西境和岭南拨的军备都在档案上,若是阮将军有所质疑,大可去翻账簿便是了。”
阮风疾无辜地道:“刘大人这便是为难在下了,臣只会打仗,一看到数字便两眼发晕,哪里懂账簿?只不过这军备到底不只关乎臣自己,还关乎边关战事所需,再加上吕大人问到了,臣便顺便提了一句。
“这批军备既然并未抵达西境,也没有抵达岭南,说不定是半路被匪徒劫走也说不定,臣以为,为了避免更多损失,该多派些人沿路调查才是。”
刘文山皮笑肉不笑:“阮将军莫要再装作不知,只管回答吕大人的问题吧。阮将军明知那批军备已被征用又为何故意迟迟不盖章确认,将军可知漕运司因缺失最后的签字文书而迟迟没有找到货船的记录,间接导致另一辆船只的损毁?”
阮风疾悠悠地道:“刘大人何必动怒呢,臣也只是回答刘大人的问题而已。”
刘文山一口气哽在嗓子眼:他什么时候动怒了?阮风疾这厮,不知不觉竟也学会给他人戴高帽!
阮风疾转向嵇晔拱手道:“禀皇上,当日文书并未及时盖章确认,确然是臣的疏忽,因此特地在回都时将其一同带上了。另外,臣念及到底是因修书去岭南才耽搁了文书,甚感惭愧,因而臣将季老将军给家父的回信也一并带了来,还请皇上观阅。”
嵇晔朝钱措抬了抬下巴,钱措心明眼亮地将阮风疾手中的文书和信笺双手呈到了嵇晔面前。
嵇晔接过后一目十行地扫过,不冷不热地道:“刘尚书。”
刘文山抖了抖,忙道:“臣在。”
嵇晔将那封信举起来,在半空中挥了挥:“你也算是朝中旧人了,你自己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季老将军的私印。”
刘文山没敢上前,舔着脸干笑了两声:“皇上折煞老臣了,季老将军的折子皇上都是亲自观阅的,是不是老将军的私印,皇上自然最清楚不过。”
嵇晔似笑非笑:“原来刘大人还记得此事啊。”
刘文山冷汗直冒,不敢再多开口,但此时又一人出列,声音平缓地道:“皇上,臣有本上奏。”
众人定睛一看,此人身形挺拔,神态自若,赫然便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魏希。
嵇晔道:“魏卿请讲。”
魏希道:“臣要弹劾门下侍郎彭怀远联同小婿抚川知县冯韵台,勾结抚川当地门派倒卖军资填充亏空,后又故意引得船只爆炸草菅人命,只为毁灭罪证,瞒天过海一事。”
他话音刚落,彭怀远便沉不住气,上前道:“皇上冤枉啊——”
嵇晔冷眼瞧着,又道:“魏卿既然弹劾,可有证据在手?”
魏希道:“有。”
他给了奉遥一个眼色,奉遥出列,作揖后朗声道:“禀皇上,大理寺调查货船爆炸死伤时便已确认死者身份,除随军转运使曹飞帆将军以外,皆出身于抚川茕孑派常家水寨门下。此事已经提前修书于秦州府衙确认了死者户籍。
“冯韵台曾派县衙中的捕班前去偷盗军资,事后尽数被冯韵台灭口一事,人证物证皆在。冯韵台在被秦州营参将逼问时便已供认不讳,府上也搜出多封同彭侍郎通信的证据。”
他将书信奉上,坚定地道:“若需人证,三司会审前大理寺势必将人带回葳陵。”
嵇晔从钱措手中颤巍巍地接过那几张轻薄信纸,急匆匆地在手中翻阅过后,忍得青筋暴起,挥手将桌上文书掀翻在地。
殿中臣子齐齐下跪,连声道:“皇上息怒啊!”
嵇晔指着刘文山,竭力忍住嗓音的颤抖:“你…你!你户部算不清的烂账,竟把算盘打到了军备头上,你好大的胃口啊刘文山!”
刘文山跪在地上哭诉道:“皇上圣明,此事臣并不知晓啊!”
“你不知晓?!”嵇晔怒极反笑,“好,好啊!彭怀远身居门下省,自己的公务放着不管,越俎代庖来替你刘文山偿还账目亏空?你还有脸说自己不知道?”
“皇上息怒。”此时,一直沉默不言的霍柏龄终于出列,拱手作揖后道,“臣子有错便罚,皇上莫要因此动怒,于龙体安泰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