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迟疑片刻接过簪子,纪明则似乎又低声同她说了几句什么,头低得几乎不能再低。
那小姑娘捂住了嘴,呆滞了片刻,又去看那枚簪子,像是醒悟了过来,用莹白的手指摩挲了片刻后,缓缓地将簪子贴近心口,哭出了声。
田小思蹲在骆长寄的脚边,见此情形,小声地问道:“纪大哥是因太伤心,才决意同阁主一道走的吗?”
在被告知了骆长寄的真实身份后,田小思恍惚了片刻,抓着骆长寄的衣角,又不敢主动提要求,憋红了脸道:
“我,我心知自己资质不足,也不如纪大哥那么有本事,但是我,我希望以后能再陪在哥哥身边,能多帮哥哥的忙,可以吗?”
骆长寄顿了顿,过了半晌后,平淡地道:“在我身边,会有性命之忧,也不能再如孩童般肆意任性。”
田小思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手松了松,沮丧地哦了一声,但骆长寄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如果,你不再想过这样万事不由自己的生活,想要变得更强,变得独当一面……”
他猛地抬起头来,只见骆长寄将手中莹白的茶盏往他身前递了递,嗓音冷清:
“喝了这盏茶,在我面前磕个头,便是入我漱锋阁,从此以后,无论身赴天南地北,漱锋阁便是你唯一的归处。”
那杯茶很温暖,将他牵起来的手亦然。
回到了此刻,骆长寄听到了田小思的疑问后,背着手看向天边,轻声道:
“许是因这座城中不再有他所留念的东西了吧。”
他又将目光转向巷中小院。晶莹泪珠仍旧挂在姑娘洁净的面庞上,纪明则站在对面手足无措,痛苦地将头偏到一边,像是已经预备承受对方铺天盖地而来的辱骂哭诉。
但那小姑娘将玉兰簪子捧在心口,站直了身子,深深地给他鞠了一躬。
一场秋雨凄哀,草木被凄雨凉风乱打枝头,如一曲诀别的挽歌,袅袅绕梁于这座水乡小城,静静等着来年早春故园,玉兰花悄然绽放。
*
亥时,北燕。
月色清泠,青年踏着轻巧的步伐,绕过高树林立的花苑,一路行至花苑中央灯火通明的小屋。
他跪在门廊下,月光打在了他的面庞上,若是抚川百姓见了,势必能认出那就是常家水寨的少寨主,常一得。
然而下一刻,他伸手摸索到耳后,随即独属于常一得的面皮被撕下,露出了一张浓眉大眼的端肃面容。
他名为凌霄,这并非是他本名,只是入门后宗主亲赐的名号。在门中他排行第四,深受宗主器重,今日才从楼国赶回来面见宗主。
另外还有一事,他尚且需过问一二。
他走得太久,又刻意不让自己想起,可回到北燕后,他还是忍不住向师兄弟问起将离的去向,然而只是被通知她被宗主派去了南虞执行任务,其他的便不得而知。
将离是凌霄少年时下山后捡来的被遗弃的女婴,凌霄见她可怜可爱,不忍她流落烟花柳巷,便抱了回来恳求宗主收她入门,又在宗主房前罚跪了一天一夜后,宗主才算松了口。
一年又一年过去,原本娇小的女婴出落得亭亭玉立,美丽动人,却依旧爱黏在他身边,一声一声唤他师兄,每逢打雷下雨还是会像小孩子一样偷偷爬到他床上抱住他的腰,死皮赖脸地要同他一起睡。
将离已然及笄,他们虽出身江湖没有世家大族那么重规矩,但男女大防却不可忽视。
凌霄不得不板起脸来,将她赶回她自己的房中,却又舍不得见她委屈,每每又会在她睡不着时轻声哄她入睡。
久而久之,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然不能再将她当作从前的稚子看待,便有意同她保持了距离。但每每同她擦肩而过后偷眼去看她时,小将离眼中的失落和委屈近乎铺天盖地要将他淹没。
某一日她突然闯进他房中,红着眼便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中,轻声问他:
“师兄,是不是只要我像玉簪师姐那般独当一面,就可以跟师兄正大光明地站在一处了?”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主动向宗主申请接了些别国的任务,今日回北燕,认真算起来,他已有长达半年没有见到将离。
他恭敬地道:“见过宗主。”
门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分辨不出年纪,但嗓音极为文雅端重:“凌霄啊,进来吧。”
“是。”
凌霄走进门,只见宗主阖着眼端坐案几旁,墨发披散,红衣似血,衬得他一身皎白的皮肤愈发光洁,如暗夜鬼魅般冷丽妖娆。
“宗主近日辛苦,还是早些歇息得好。”凌霄道。
宗主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笑,手扶在额边浅浅叹了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