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刹那,巫月有些心虚地一晃,手臂扫过书案上的几支白菊,险些撞到瓶身。
“谁?”
尽管知道隐身后对方看不到自己,尽管知道苏秦安如今已是瞎眼之人,巫月却还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直勾勾盯着那缓步前来的男子。
他闭着眼,摸索着向前。
巫月静静看了他两秒,随后转身,灵巧而悄无声息地跳下窗台。
风轻轻吹过。
苏秦安猛地看向窗户,微微翕鼻。
似乎……
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喜欢的海棠。
她来过吗?
还是,此刻就在自己身边?
苏秦安张了张唇,想要叫出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终究还是顿住了,他害怕一切都是错觉,更怕,得不到她的回应。
巫月拢紧身上的红色斗篷,离开苏府后便在街上闲逛。认真数去,全京城的医馆都被她踏了个遍。
黄昏散去,夜幕降临。
巫月坐在马车里,迅速取出明火符点燃,一团照亮周遭的火焰悬在跟前,同时驱去一点凉意。
“回府。”
车轱辘声远去,卷起看不清的灰尘。
白棠是一只诞生于白昼的清妖,她非常讨厌黑夜,尽管有一只美得惊心动魄的妖诞生于黑夜,也没法叫她改变主意。
睡觉时需要起一盏灯在旁侧,亦是她的习惯。
不过呢,说是讨厌,用害怕似乎更准确。
彼时的巫府,灯火通明,每三步便是一盏灯笼或高或低挂着,只为照亮主人回程的路。
“家主,可要用晚膳?”
“好。”
巫月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踱步于举灯人身后。约莫走了半程,她忽然想起,“对了,白日里那位小公子回去了吗?可有好生招待?”
掌灯人应道:“回家主,按照您的吩咐,让厨房为他做了些吃食,又允他下次再来,以贵客之礼相待。”
巫月眼中的烛火明明灭灭,她沉声道:“倘若下次见到他,务必遣人知会我。”
“是。”
巫府地下。
化为京城本体的龙镜源析出几团耳灵,听它们叽叽喳喳、叽叽喳喳重复旁人的对话。
“大夫,您馆内可有会行剜眼之术之人?”
“啊…这,这可没有。姑娘,您这话也太渗人了。”
“大夫,您这边可有会行剜眼之术之人?我的意思是,替人移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姑娘您可太高看老夫了,如此高超医术,非神仙不可行。”
“大夫……”
“不可。”
“大夫……”
“您得另寻医术高明之人。”
龙脉似乎睁开了眼睛,看向上方。
是夜,万籁寂静。
巫月站在榻边,来回踱步,心思难净。她低着头,咬住手指骨节凸起处,紧皱黛眉。
半晌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走到烛台前,屈身吹灭摇曳的烛火。随后黑暗中响起她的吸气声,裙摆被捏得皱巴巴。不过两息时间,烛火霍然亮起,照得一室通明。
巫月继续调整状态。
于是后半夜,她的寝屋一会儿暗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一会儿亮,每次间隔的时间都很短,甚有规律。
后来,烛光烁烁,她侧躺于榻,发出一声无奈:“唉。”
第635章 赏世间万景
苏府。
繁花盛开的园子里,婢子们三三两两凑一块八卦。
“听说没?巫家家主新招了一个美少年入府。”
“听说了!我还听说他二人关系不简单,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指不定呢。那位少年我恰巧见过一次,生的眉清目秀,乖巧可人,一瞧就是巫家主喜欢的类型。”
“可怜了我们公子…”
婢子们聊得越来越起劲,无人来喝。长廊拐角,苏秦安顿住脚步,摸索着鹿角拐杖往来时的路返程。
其实他也不知该往哪边走。身后的高瞻企图出去呵斥婢子,苏秦安拦住他,苦笑着摇头:“难得我和她的名字能放在一起被提及,便由她们去。堵得了一时,堵不住一世。”
“是。”高瞻垂首应道,心里不是滋味。当年他不明白为何公子迟迟不离开,如今想明白了,如公子这般善筹谋、性情决绝之人也会被情字牵绊。
公子双亲早早去世,他的童年、少年无人关心,说是自生自灭也不过。经年以后,巫月姑娘以那样强硬而温暖的姿态闯进他的生活,是他生活中的光,是他所有的眷恋。
公子为此念念不忘,他能理解。可是为什么巫月姑娘能如此心安理得,如此无缝衔接寻找下一位知心人?女子都如此冷情吗?
一时无解,高瞻断了思绪。他和苏秦安已然走到了寝屋前。
苏秦安踏上白石阶上的瞬间,忽然问他,“高瞻,你可见过那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