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女子十年前就与重光相识?重光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江饶正色问道,一旁的胡烈也微不可察的偏了下头。
“是,她医术很高明的,和公子是旧识,不过自公子挂牌后就很少再来了。”
阿赛点了点头,好像想到了什么,啪一合掌站了起来,似乎没听到第二个问题。
“公子说了,大理寺的人要来,我出去侯着,你们不要随意出去。”
说着不等两人阻拦,就蹦跶着跑了出去,只留下青色的背影和开合的暗门。
烛火随风摇晃,暗室里一时寂静无声,江饶看着旁边自从察觉到韩江清身份就变的闷葫芦一样的壮汉,疑惑的嘀咕一句:
“所以,他是不想说才找理由走的吧?”
江饶也只是随口一说,起身就要离开继续研究自己的面具。本来以为胡烈会继续出神,没想到他开了口。
“大理寺的人一定会来,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韩江清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平静的放下茶杯,褪掉衣衫,露出瘦削挺直的脊背。黑瀑一样的发丝被撩至右肩,便袒露出后心。
王孙南瞥了一眼左肩的淤青不作反应,撩开一点幕帘,白皙异常的手掏出枚银针,刺进略鼓胀的皮肤,又连点膈俞、天宗两处穴位,韩江清身体迅速绷紧,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握紧。
银针很快泛黑,暗红血液顺着表皮渗出,王孙南收起银针,以茶杯接住渗出的血液,转身去桌子旁研究。
这片区域上异于常处的痛感蔓延,直通到身躯内部,心脏骤缩泛起烧灼感,他仿若无事,只是脸色更加苍白,指节泛白,手心渗出丝丝血印。
待穿好衣裳行至窗边,推开窗子才看见外面细雨如丝,水汽绵密。春风吹过,斜落而下,溅不起一丝水花,和着心口的闷痛,丝丝缕缕又牵人心神。
下雨了吗……
“好消息是千机毒性渐消,但是平衡打破,想必你也能感觉到,它开始发作的越发频繁。
这些年,没有我的看顾,你真是懈怠了。”
王孙南看着茶杯里死去的毒虫,眯起了眼睛,随手用帕子引燃了放进茶杯里,看着火光逐渐吞噬蔓延。
窗外雨丝慢悠悠的飘着,凉冰冰的声音也轻轻流着,韩江清没有理会她,眼睛看向花街对面。
东风解冻[1],雨吹柳拂。
看着街对面身着黑色便服的两人向阁里走来,他合窗转身,平静的望向王孙南,眼里是融化的雪水。
“我还有多长时间?”
“如果你正常用‘药',两三年还是有的......怎么,你想反悔?”
王孙南偏了偏头,身体前倾,凑近了韩江清,浓重的药味钻入他的鼻腔,毒蛇一样缠住圈养的猎物。
“东风将至[2],当年的约定——”
敲门声响起,韩江清话音暂停,漆黑的眸子注视着阴晴不定的女人,眼里只有黑白不分明的影子,淡漠肃然。
“我自当遵守,但愿你没忘了答应我的事。”
王孙南一拍手,黑色遮挡下的嘴角勾起,嗤笑一声,整个人突然抖起来。她在笑,她在压抑着无声的笑。
阿赛开门进来,凑近韩江清耳边低声耳语几句,韩江清带着他走出房门下了楼。
王孙南笑的止不住颤抖,整个人向后退,直把自己隐进了黑暗的角落,她尖笑又粗粝的呢喃着,话音未出便溢散在寂静中。
江饶又重新蹲下,好笑的看着满脸胡茬的胡烈。
“你想多了,他们要找的那位,快要病的起不来身了。”
海棠躺在床上,形销骨立,意识昏沉,他身边的小厮正红着眼圈与几位佩刀的官差交待。
见海棠这副病容,几人也并未为难,不多时便离开了。送几人出门后,哭的直抖的小厮停下颤抖的肩膀,看向站在门侧的韩江清。
示意那小厮守在门口,韩江清推门而入,看了眼海棠,轻轻推开窗户看着大理寺的人离开,回过身来对站在身后的海棠一点也不惊讶。
“出城后,不要再回来了。”
海棠撑着身子站定,躬身低头,弯腰行了大礼,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中。
当晚
海棠点香敬奉,跪在灵位前久久不起,好似又回到了那个秋日。
幼年的他回到家中,就听见姐姐凄厉的哭喊声,爹娘倒在地上。他想推开那些围在他姐姐身边的人,可是鬼影幢幢,怎会放过活人?被甩出去的小小身躯磕在石头上昏了过去。
一切都似噩梦,直到他睁眼看见了满地的鲜血,方知现实如此令人绝望。
仇恨就此在梦魇中扎根,他永远忘不了那些人丑恶的嘴脸,可普通的农户之子如何打的过军爷?没有对等的实力,谈何公平?权势、规则、特权……根本无人在意一家普通农户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