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大人监刑,念完了孙茂林的认罪书之后,底下围观的百姓怒骂声接踵而至,烂菜梆子也齐齐的扔了上来,随着一声斩立决,刀光闪了一下,一切便都结束了。
深夜,孙府中冷冷清清。孙家两位当家人入狱之后,孙府的下人便跑了不少,如今虽然孙振学回来了,但毕竟岁数大了,又老年失子,孙府想再有曾经的辉煌是不可能了,故而府中只剩下了寥寥数个仆从,都是孙府的老人,顾念着情分。人情冷暖,在这一刻太过明显。
因此,没了门房与值夜的小厮,孙府的大门与围墙如同摆设,轻轻松松便进了人。
那人似乎对孙府很熟,弯都不带拐的,直奔孙振学的院子。
孙振学并未睡,屋内的烛光闪烁。下一瞬,门未开,屋子内却多了一个人。那人站在角落里,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帷帽遮住了面容。散落过去的烛光好似被那人周遭的黑幕全都吸走,暗沉沉的,有些不真切。
“谁在哪?”
对方未答。
孙振学又问,“你是谁,你想做什甚?”
那人哼笑了一声儿。似是有些不屑。
孙振学颤抖着站起身,顿了顿,突然问,“是你吧!把尸体放入密室栽赃嫁祸的人是你吧!你是何人?”
那人终于出声了,“那你不如继续猜猜看?”
“我孙家扪心自问,从未对不起过谁,你为何如此害我儿?”
那人答,“孙老爷为何笃定我是在害孙少爷而不是害你?”
“你……你是……阿生?”孙振学想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的问道,语气里透露着一丝难以置信,又有几分诧异。
“所以,孙老爷是觉得自个儿对不起阿生了?”
“我没有!”孙振学反驳道,“我没有对不起他。我孙某人行得端坐得直,从没有对不起谁!”
孙振学继续道,“是你吧!阿生,是你栽赃陷害我的——那些人……是你杀的吧!”
那个叫阿生的并不回答,反而问道,“魏家的刁奴个个凶狠无礼,他们打伤了孙府的家奴,孙府却就这样算了,若这般说起来,杀了这些人,也算是帮你们孙府出口恶气,你不感恩也就罢了,怎倒质问起我来了?”
又道,“我若说是,孙少爷的人头可还能长回来?怕是不能吧!那么……没错,确实是我杀的!”说完,他将头上的帷帽取下,露出了真面目。若是熟悉的,定能看出来那人有些像陈老头。
“果真是你!”孙振学扶着桌子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了,牙关咬紧,“你为何这么做!”
没等陈老头回答,宋扬生从房梁之上跳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温兄,果真叫你给猜着了!”
在他落地之后,温佑棠也从屏风后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显然,这是一个局。但陈老头却并不感觉意外,好似早就料到了。“看来这京城来的大官儿,确实有些东西。不似那知县大人那般好糊弄。”
宋扬生笑笑,“怪就怪你自己漏洞太多。”
当日在孙府找到了尸块儿,便定了孙家的罪。虽然物证齐全,但怎么都觉得有奇怪。
论动机,魏家确实与孙家有言语肢体冲突,而且还有两条家仆的性命。若是说报复,顶多也就是孙振学二人示意手下人将对方人打一顿出气。倒不至于去杀人,况且还是让孙家的家主亲自动手?说不通。
论物证,谁杀了人会把证据藏在自己家?还是如此血腥的尸体。岂不是明晃晃的活靶子。而且,虽然在孙府别院之中找到了解尸间,但那些刀具与尸体的切面并不符合,倒像是特意摆放在那儿的。
论杀人,退一万步来讲,一刀了结岂不是更省事儿?费心费力将尸体肢解,还抛尸野外,太过招摇。孙振学与孙茂林都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老爷少爷,于情与理说不通。
怎么看都是一招漏洞百出的栽赃嫁祸。也就急着结案的知县才会相信。
直到在酒楼用膳时,他们才想起来。还漏了一点儿。
便是那个他们找了许久的香味儿,尸体上残留的香味。
之前推测,这香味儿定与杀人地点或者解尸间有关,直到喝到了豆腐汤,才明白过来,也许,是与凶手有关。
在集市上打听一番后,总算了解了这陈老头。陈老头本名陈生,四十出头的岁数,但因常年辛苦劳作,身形佝偻头发花白,再加之不多话,便被人调侃叫做陈老头。
陈生年轻时入赘了叶家,北上考取功名未果,落第之后便接手了叶家的豆腐坊,后来叶娘子病逝后,叶老头悲伤过度,加之年岁大了身体不好,没过多久也离世了。这二十年来,全靠陈生一人撑起了豆腐坊的门面,使得叶家的豆腐在远阳县供不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