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灯木然躺上床,卧室窗帘没有拉严实,花园地灯在她天花板画了柔和一道光。
她那双眼睛就这么直直盯着亮处,觉得胀了酸了涩了,眼球才稍微转一转。
这一转,眼皮骤凉,眼球受了刺激,泪腺分泌液体缓解涩意。
她清楚,这无关情绪,只是累了。
上下眼皮因为褪黑素作用疯狂打架,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在想......
这几天他没有出现,是在忙着找工作吗?
是有一点愧疚浮上心头,毕竟事情的起因是她。
她本该对此事负责,也想好了该怎么对他负责。
可他明明答应过遇到麻烦会来找她,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仔细想想,他当时从垂柳亭走,应该挺生气的吧?
无论是一番好意被曲解,还是蓄意接近被拆穿,那脸色应该都不会太好。
还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和笑起来的时候一样好看?
思绪飘远,像无根浮萍在水中游荡。
脑袋昏昏沉沉,她竟在恍惚间听见自己低声呢喃熟悉的两个字。
檀,舟。
次日清晨,钟令被手机吵醒。
她半睁眼睛看见汪经理的名字,以为茶坊出了什么问题,仅存的一点困意也跟着消失殆尽。
人醒了,声带还没醒,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显得电话那头的嗓音格外清亮。
汪经理知道她刚醒,语气也格外轻缓:“令总,檀舟来了。”
钟令听见这个名字有一瞬愣怔,下一秒却已经坐起身来问:“他......他怎么会来?”
听她清醒了,汪经理才转述:“他说怕布置戏台会耽误我们的生意,所以一早就带着东西等在茶坊门口,我已经给老严打电话让他进去了。”
“令总,我现在还没出门,您要过去看一眼吗?”
钟令移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十分。
这么早?
他等了多久?
钟令不加思索:“那你让老严帮帮他。”
汪经理轻笑:“放心,令总。”
挂了电话,钟令赶紧起床叫云姨帮她煮了杯咖啡。
昨晚睡得不好,脸上也有些浮肿,但当她洗漱完坐到镜子前她又迟疑。
上次他走得那么干脆,现在过去,她又该和他说什么?
这大早上的,她要是化个全妆是不是太刻意?
云姨端咖啡进衣帽间正好看见她坐在镜前愣神。
咖啡杯搁在桌上清脆一声响,猛地想起什么,钟令问:“云姨,昨晚那些画笺,你扔了吗?”
云姨欣然一笑:“没呢。”
钟令暗松一口气,又听云姨说:“你外公还在的时候就总说‘我家依依有灵气,随便画几笔以后都是花钱买不着的大作’,你小时候那些残缺的画稿都还在你外公书房的柜子里放着呢,昨晚那些画笺精美细致,我怎么舍得扔?”
钟令一听云姨学外公的语气就想笑,她眉眼弯弯,笑说:“也就在外公眼里是个宝。”
小时候她总爱幻想,天马行空的想象都用色彩留在了画纸上。
稍微长大一点她便一门心思想要学画,奈何钟女士死活不同意,她的绘画事业便半途夭折。
“不过我看其中一张画笺的背面写了陈老先生的名字,依依这画笺是想用作邀请函?”
钟令漫不经心用粉扑拍脸,轻轻应了一声“嗯”。
云姨疑惑:“最近有戏?”
钟令描了描眉,淡声道:“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哟。”云姨讶然:“哪位名角儿的戏?连依依亲自画的邀请函都瞧不上?”
“也不是。”
钟令否认,但云姨依稀记起来汪经理提过一嘴皮影戏的事情,她当下便会了意。
“我去拿画笺。”
晨光柔和散漫,钟令简单吃了两口就带着那些画笺出了门。
不想表现得太过刻意,她只化了个裸妆,就连口红也挑的裸粉色。
浅蓝针织连衣裙细致勾勒曲线,晨间水雾重,她还披了件白色风衣。
知性温婉的穿搭,却因为出门挑的那支lost cherry变得甜滋滋。
这支香水略显打扰,商务场合她从来不用。
有人觉得它甜腻,有人觉得它俗气,可她偏偏喜欢这香气甜到放肆,独树一帜。
囿于规矩的叛逆小姐,情绪藏于香气里,喜与厌,一嗅便知。
匆匆赶到垂花门,她停住脚步整理被风吹乱的发。
树影重重间,有明亮乐声穿透花林而来,循声奔走,她头一次觉得外公的花园回环曲折,步履匆匆也难到达青玉台。
嶙峋假山遮挡,碧潭之上,花檐之下,随性而慵懒的人抱一把三弦月琴,指尖骨片上下轻扫琴弦,乐声清脆,明亮抓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