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阖了阖眼,“那日后就可以放些假消息给丘聚,看这兴王府是和宁王府合谋叛乱,还是只在后的黄雀。”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敲梆声,“平安无事~”
“三更了。”崔骥征惊道,“殿下今日竟过了歇息时辰。”
朱厚炜自己也略有诧异,“许是茶水太浓罢。”
因崔骥征仍在充当贴身护卫一角,故而二人仍是同榻而眠。不知为何,即使二人之间存在种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流言,朱厚炜皆可光明坦荡地对待,可今日下午的小插曲之后,反而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的意味。
身旁崔骥征睡得很熟,热热的呼吸不断打在耳边颈畔,身上还有自己惯用的胰子香味……
朱厚炜来自现代,自非毫无生理知识的纯情少男,他只是不能理解为何自己会对肝胆相照的发小心猿意马?此无异于禽兽乎?
默诵了两遍金刚经和三遍论语后都难以入睡,朱厚炜幽幽叹了一口气:“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他如愿堕入了黑沉梦乡,而梦乡最深的尽头,仍然有个朦胧的影子蝴蝶一般纠缠着他,让他丑陋的欲望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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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正公:李东阳
第十二章
好在朱厚炜到底不当真是个年幼无知的懵懂少年,经过一夜的心理建设,第二日起身时看到崔骥征端坐在自己身侧,都已经可以若无其事地直视他了。
崔骥征难得起了个大早,似乎还曾出府一趟,身上沾了些寒露,眼睛炯炯发亮,显然是有了重大发现,“殿下,我先前去信京中,调取了锦衣卫的密档,总算是让我有了些收获。”
朱厚炜默默穿衣,“骥征辛苦。”
“兴王自幼聪颖,其母为邵宸妃,其妻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之女,其家族为汉代蒋子文后裔,高祖因功迁京营,世代承袭此官,后来蒋氏封为兴王妃后,其父封中兵马指挥。最为关键的是,”崔骥征卖关子似的顿了顿,嘴角微勾,满是讥讽,“这位蒋氏在兴王府可没闲着,长子夭折之后写了个什么女训,她以为她是什么长孙皇后不成?再后来生下次子,殿下可知在安陆是怎么传的?‘赤光烛天,紫色祥云密布,黄河水清三日’,你说为何先前从来无人留意这兴王府呢?”
朱厚炜心里对这未来的嘉靖皇帝万寿仙君自然是无比提防,对镜束冠时看着自己那冷峭的脸都觉得陌生,“蒋氏既是京城人,那极有可能和丘聚有些牵连了,不对,丘聚入宫时蒋氏还未做成兴王妃,难不成是兴王的母妃?”
崔骥征似乎也注意到他面上的戾气,不过只以为朱厚炜是在记恨应天遇刺之事,“殿下先前幽闭在撷芳殿,恐怕对一些宫闱旧事知之不详,当年万贵妃独霸后宫,可先帝被立为皇太子后,地位也不如以往,而邵宸妃育有三个皇子,各个都是亲王,后来又被封为贵妃,不论位分还是宠爱程度,都只次于万贵妃。先帝在后宫孤立无援,兴王却不同,可谓人多势众。”
朱厚炜收拾停当,缓缓道:“我倒是想起当年父皇险些被废,因为泰山地动而作罢,彼时万贵妃想改立的太子是否就是兴王?”
“殿下所记不差,”崔骥征跟着他走出寝殿,“最为关键的是这位邵宸妃出身寒微,被家人卖给杭州守备太监,又被送入宫中。而这丘聚虽然是个孤儿,可他刚进宫时说的是一口南音。我又调了他的档,却发现在我之前已经有别的锦衣卫捷足先登了。”
“蒋氏。”朱厚炜冷冷道,“如今看,可不就连成一气了么?张太后和这位邵宸妃平日关系如何?”
“邵贵太妃为人长袖善舞,太后娘娘又没有正经婆婆,听闻当年在群臣逼迫先帝纳妃时,邵贵太妃似平支持了太后,也许,”崔骥征冁然一笑,“在选择嗣皇帝时也会投桃报李吧。“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寡人不在人世。”朱厚炜一掌拍在汉白玉栏杆上,冷冷地看着王府四方天空,只觉童年起所亲历的所有诡异蹊跷慢慢都有了解释,温情的帷幕被一点点揭开,逐步露出其下晦暗阴沉的真实。
崔骥征虽也亲历了些许坎坷波折,也曾怨愤过,如今看来比起朱厚炜却也不算什么,一时间不知如何宽慰,只浅握住朱厚炜的手。
他的手比自己的略小,因养尊处优,除虎口和部分指节处略有薄茧,触手温软细腻,栏杆寒凉,他的手发烫,有如冰火两重天,又将朱厚炜昨日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勾了起来。
崔骥征感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以为他是气狠了,便出谋划策道:“原先兴王府在暗,殿下在明,而如今殿下在暗,兴王府在明,形势倒转,便不足为惧。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殿下的生母以打消圣上的疑虑,以免给旁人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