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樾的心跳如鼓,剧烈地跳动在他耳边,把外面的硝烟战火,都遮掩了去。
凌樾极轻地叹了声气,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脆弱的神情,他说:“阿颜,我有大业未成,亦有血海深仇。我护不住顾家十万将士,也有可能护不住你……”
沈颜哪里听得了他这般贬低自己,顾不得话里暗藏的惊涛骇浪,忙打断道:“凌樾,只要能与你一起,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能趟过去!”
他目光那样澄澈,语气那样坚定。
凌樾哑然,看着沈颜分外虔诚的脸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
少年人立下山盟海誓的那一刻,总以为是地久天长、亘古不变。可世事无常,光阴无情,海会枯,石会烂,沧海桑田不过眨眼之间。
沈颜死也没想到,短短三年,他便后悔两次,连不愿怨恨都已是用尽全力。
沈颜多想时间重回到那一刹那,凌樾没有回来救他,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怀着希望和爱意死去,不用深陷失望怨恨的泥潭。
或许某日凌樾登基,看到京城桃花盛开,还会颇具良心想起他。想起曾经在西凉有一个人,不计回报地为他奉献出性命,而后不咸不淡地感慨一声,人面不知何处,桃花依旧笑春风。
不似今日,不死不休。
后来沈颜也追问过凌樾,为何改变主意,回来救他一同回晋。
凌樾只是说运气不好,被西凉王发现了,便赌一把,取了其项上人头,荣归故国,自然不惧多带一个他。
原是如此。
他赌尽一生的同路,对凌樾而言,不过是顺路罢了。
那天沈颜遭受了人生中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所以他记得很清楚,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他记得凌樾脱下金丝软甲为他穿上,说要带他回晋,给一个新的沈园。
记得凌樾率兵离城,一人一把大火抛向沈园,不愿给敌国留下任何把柄。
记得城外烽火狼烟,厮杀遍野,冲天的血腥味染红了无数旌旗,无处不在的嘶吼惨叫缠绕耳边,马踏过的地方尽是漆黑的桐油与断壁残肢。而这时,杨尚川从刀光血影里驾马闯出,一把长枪将他挑落下马,怒发冲冠地大骂他是个祸害,若不是为救他突变路线,也不会害得数千将士枉死沙场!
也记得凌樾明明把软甲给了他,却仍然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活生生受了杨尚川一枪,时至今日后背也还有一道深入骨髓的疤。
无数的人命压得沈颜喘不过气,他日夜忏悔,再难安眠。
凌樾也与他心生嫌隙,两年如同陌路。
他一直不放过自己,直到今日,才始知另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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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樾:我也想过放他走。
沈颜:他抛弃了我。
走到一半,我不能没有老婆,呜呜呜呜…溏淉篜里…
第15章 冷宫对饮死
建章宫灯火通明。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看凌樾对付杨尚川这幅轻车熟路的推拉手段,便知他这个皇帝做来,也有诸多顾虑。
凌樾片刻不敢歇息,坐在案前不知疲惫地翻阅奏章,一坐便是三日,除了换药便再没歇息过,累得满宫殿的小太监直打瞌睡。
除了沈颜。
引得诸位公公感慨,不愧是大太监,能行常人不能行之事!
沈颜见白釉镂空龙尾砚上墨汁将尽,挽袖上前碾磨,一圈一圈细微的摩擦声,吸引了凌樾的目光,他说:“三日未眠,你好像不知疲惫。”
沈颜:“圣上尚未歇息,奴不敢困顿。”
一支翡翠狼毫抵在了沈颜的手上,打断了他磨墨的动作。凌樾眼眸漆黑,看了他一会说道:“罢了,就寝。”
满殿闻此一言,心里都放起了喜悦的烟花,可算能休息了。
沈颜仍是平常。
他一个鬼,又不会困,自然没什么感觉。
案上还有小半奏章,凌樾搁下笔,正欲起身,便因病体累倦,眼前一黑,身形晃倒在沈颜身上,他其实很快便恢复了,可以状如平常。
但沈颜领口传来幽幽冷香,不甜不腻,像极寒之地的一捧松雪,慢慢化在沉香枝头,留下一点余味的苦涩。
熟悉又安心的气味,让凌樾高度专注的头脑一松,倚在沈颜身上,眸色深远地看着沈颜掺着他手臂,往内殿走去。
体温隔着轻薄的衣物传递,凌樾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沈颜的紧张和匀称的肌肉纹路,他觉得口干舌燥,久违地起了些旖念。
凌樾的重心尽数倾斜在沈颜身上。
一盏一盏的灯火被熄灭,殿中的人也越来越少,沈颜扶他上了床,放下两侧盘龙金爪帐钩,欲躬身退去。
帘中人突然抓住他的手,声音怠懒,“你身上用的什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