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四怕他咽不下去,手上施了巧劲,蕴着内力的一掌拍在少年胸前,重重按着某个穴位。少年闷哼了声,喉结艰难地滚了滚,终于咽了下去。
胡老四满意地放开了手。
而那孱弱的少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臭小子,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季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冷笑着说,“但愿在她用沾了盐水的皮鞭把你抽死之前,这个蛊毒能让你痛快点。”
“……”
“胡老四,好了没有啊!”
“欸,马上!”
胡老四那头热情地应了声,回头就对着铁笼啐了口,呸声道:“好好上路吧,赔钱货。”什么季大小姐,这点儿银两也想打发他,就别怪他不客气。
这就让你看看。
什么叫做,便宜没好货。
拂柳没想到因她的贪私,居然无意间斩断了一个人的生路,还毫无所觉,欢欢喜喜地让家丁把人抬回府里,洗干净些,再给季大小姐送过去。
…
司见月昏昏沉沉的,少有清醒的时候,麻木无力地任由下人脱去他被血浸透的衣衫,放进倒满温水的池中沐浴,然后擦拭干净,套上新的衣物。
下人们窃窃私语,似是讨论他的来历。
但他听不见,也不在乎。
他感觉自己的唇被人掰开,紧接着苦涩难咽的药汁灌了进来,有些烫了,他呛得无法吞咽。才喂了三勺,又呕出两勺,喉咙里红肿一片。
“不行,你得喝下去呀。”拂柳请来的大夫急得不行,怕他死在手里,“你不喝,熬不过今晚的。”
熬不过…今晚……
司见月咳喘着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见他终于有了点反应,虽然微不可察,但总算喝得进药了。浅浅的一碗药汁,喝了整晚,大夫也是苦不堪言,估计一半喝进了胃里,一半呛进了肺里,最多解解燃眉之急,也不知能撑上几日。
拂柳过来瞧了眼,有些担忧,道:“这……他一身的伤,能受得住吗?要是真的死了,恐怕我家小姐要发怒的,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大夫叹了口气,“我尽力了。”
拂柳不买下他,胡老四怕是也要弄死他的,如今看来,只能祈祷季大小姐怜他凄苦吧。
司见月喝完了药,似乎精神了些,不再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他脸色苍白,垂眸不语,任由下人牵着到了季大小姐的房里,跪在柔软的绒毯上。
“安分点,我家小姐喜欢听话的。”拂柳不放心地叮嘱着他,然后才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司见月低咳几声,抬起眼来。
房里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种种陈设都是镶金嵌玉的,在昏黄的烛光下闪闪烁烁。檀木作粱而玉作灯,鲛纱制成的绣帘薄而轻透,随风舞动,静悄悄的窗外星沉月落,蝉鸣鹊语,宁和而安详。
气氛确实很好,当然,如果没有桌上摆放的那些刑具的话,那就更好了——真是见鬼,这种阴损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女孩子的闺房里?
沾了盐水的皮鞭、粗糙结实的麻绳和丝带、奇奇怪怪的蜡烛、还有一段长长的白布……
什么意思?
司见月蹙眉不解,默默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他都快要跪不住了,药效一过,司见月竟又昏昏欲睡起来。然而房门突然传来吱呀的响声,他顿时惊醒,勉强地跪直了身。
铃杏姗姗来迟,从后面看,只能看到少年清瘦而倔强的背影,始终不曾回过头来。
因为拂柳让他跪着。
所以,他只跪着,没有别的动作。
铃杏好像嗅出了房里的药味和血腥味,脚步顿了顿,才继续走向摆放着各种刑具的桌旁。她先是拿起了那段白布,握在手里,站在了少年身后。
铃杏问他:“怕不怕?”
司见月没有言语,极轻地摇了摇头。铃杏便将那段白布绕过了他,慢条斯理地蒙住了他的眼。
视觉被遮挡了,五感也就敏锐起来。
他微微侧头,听她说话。
少年面如冠玉,以白布覆眼,更衬秀挺的鼻梁高而清俊,唇不点而赤,显出几分妖冶的美感。他乌黑的碎发贴在额前,些许凌乱,些许冷淡。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可这张脸实在蛊惑,连见多识广的铃杏都心跳漏拍,莫名觉得他很亲切。
仿佛……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铃杏歪着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