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见月靠在门后跌坐下来,沉默半晌,又悄悄地把门缝打开了点,但外面空无一人。
真的滚了。
居然真的滚了。
司见月沮丧地抠着门框,木屑簌簌掉落,他又换了个地方抠,委屈巴巴。他突然后悔自己的话太重了,其实他不是故意的,铃杏一定讨厌死他了。
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
他其实不想这样的……
这时薛遣淮回了寝院,见他蹲在门口,像条无家可归的弃犬,不由诧异道:“你在这做什么?”
司见月上一刻还在反思,但下一秒还是不长记性,他眼眶红红,狠狠地瞪着师兄,“我喜欢!”他手指发力,哗地一声,竟硬生生扒拉了一小块门框的木屑下来,“不是要过乞巧节吗?还回来作甚!”
薛遣淮:“……”
这是又发的哪门子疯?
司见月越说越难过,一想到师兄要和季铃杏去过有情人才过的乞巧节,就嫉妒得想哭。
负面情绪接踵而至,他蹲在地上,忽觉胃里一阵翻山倒海,猛然站起身来,捂着嘴巴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内,薛遣淮心惊,赶紧抬脚跟了上去。
便见少年弓着腰身,冲着盂盆不住干呕,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但他今日心情很差,并没有吃饭,于是只能呕出一些胃酸和白水,接着又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握拳死死地抵在抽疼的胃上。
“你到底怎么了?”薛遣淮无奈叹息,轻拍他颤抖不止的脊背,对他偶尔的犯病见怪不怪。
司见月顺过了气,却又蔫了。
师兄待他这么好,他怎能这般卑劣。司见月踉跄着倚在墙上,半睁着眼睛,声音茫然,“我也不知道。师兄,我很不舒服,我很难过。”
“呃……”薛遣淮以为他是胃疼,想找个理由跟哥哥撒娇,便犹豫着说,“那师兄帮你揉揉?”
司见月差点被他呛死,“……不要!”
…
朗空星垂,夜色平阔。
月华清霜照落在山顶的静心亭上,繁茂的枝叶随风抖动,如同海里的水藻般轻轻摇摆。高处不胜惊寒,灯笼里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却不曾熄灭。
良久,亭外的脚步声如约而至。
铃杏趴在漆红色的栏杆上,头也没回,背对着他便笑了起来,“来得这么晚,怕我爽约?”
司见月愣了下,忙道:“没有,我……”他有些懊恼似的,“我想,既要见你,就洗了个澡。”
铃杏闻言,这才转头看他。
司见月穿着那套螺白色锦袍,玉带束出清瘦如竹的腰身,一缕乌发落于肩前,衬得精致的锁骨更加白皙,貌若好女,濯如清莲,恍似画中仙。他手中握了把油墨纸伞,像从烟雨江南误入此地,漂亮的眼眸也是湿润的,专注、安静地凝望着她。
铃杏突然觉得,他似乎变了许多。
去年的这个时候,司见月还是个孱弱又阴郁寡言的小师弟,许是因为太过年轻,所以他虽然模样生得极好,却不会让人联想到伴侣、丈夫一词。
而今,他已经褪去了青涩,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模糊地带了。司见月年纪虽小,但其实铃杏才是被照顾、被娇惯的一方,他好像什么都会,比如饿了会给她做饭,饱了会给她递水;天热了会给她扇风,天凉了会给她盖被……
他总能准确地知道她需要什么,然后提前做好准备,甚至连细节也十分到位。相反,铃杏倒是对他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他也没有从来生过气。
他真的很适合做夫君啊。
铃杏感觉自己误打误撞,居然捡到个宝贝,真是赚大发了。这么想着,她朝司见月勾勾手指,笑眯眯道:“杵那儿作甚?过来,让我瞧瞧。”
司见月收起纸伞,放在了亭外。
他缓步上前,倏然被坐着的铃杏抱住了腰,不由身子一僵。铃杏把脸埋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药香,猛吸了一口,“你的味道真好闻。”
司见月微微一怔,心里酥酥麻麻的,他抬手碰了碰铃杏的发髻,轻声问,“你喜欢吗?”
铃杏说:“不喜欢。”
他手顿在半空,有些无措。但铃杏马上又接了下去,道:“都是药草的味道,你应当很苦。我希望你可以健康一点,不要总是病恹恹的。”
不要……总是病恹恹的?
司见月选择性地略过了前面那句,只抓住了这个重点,以为铃杏是不喜欢他,和他这具病弱不堪的身体。他也知道,他不如两个师兄强壮有力,肌肉结实,总是这里疼、那里疼,或许令她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