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人们的哭声方停了几日, 本想就此安安分分过下去了,偏又遇到这样的丧事, 虽多了个孩子, 却又得送故人归葬, 且不知自己的后路在何处,便又都被勾起了伤心事,皆作悲色。
一时此方呜呜咽咽声不断,人人忧愤,有体弱些的经不住连番折腾,便又是病倒一片。
恰好此时小平安也快满月,没了洗三,便一直圈在帐里不曾出去,索性便邀了几个属官及将官的家眷,亲眼见一见,也是安抚的意思。既邀了这么些人,魏人那边也就不好瞒下,也便都送了帖子去,却大都被婉言拒绝了,唯有丹鄂重节大妃,名唤诧额云珠的,欣然带着女儿并儿媳过来了。
席上也不过是些客套话,且不必说,两方语言不通,却倒也和乐。平安被抱出来见了许多人,却也没哭,挨了一会自又去睡下了,众人都很喜欢她,各送了些物件,便又被乳母抱走了。
陈香云端坐席上,含笑静听着众人说话,忽觉小腹一热,她也不惊慌,只向周围略一示意,自回后头更衣去了。
慧娘跟着去照看平安,此时随侍是一个姓邓的嬷嬷,她忙跟着换上干净的棉布垫着,又瞧一瞧陈香云的神色,这才敢软言劝道:“公主合该考虑生个孩子了,既已有了平安,无论是弟弟妹妹也好,添上一个,方才叫助力呢。我听下头女孩说公主还在喝避子汤?那东西难免伤身子,误了以后却怎么办。便乘着这些时日生子,未来也好傍身,若是叫那边得了先,嘴上虽不说,后日却难免起了争端啊。”
陈香云理着衣裳,没有答话,邓嬷嬷方欲再却,却听她冷冷道:“嬷嬷这话却有趣,既怕我同明闻起了争端,一面又叫兄弟阋墙,横生祸患,岂不两相矛盾,万分可笑。平安的阿娘自去了,我便如自己亲子一般养着,养恩之重,却也不怕她日后不亲近我,何必让她心里生了隔阂呢。”
邓嬷嬷一时无话,想来想去,还是劝道:“这养子到底比不过亲子,这自己孩子方才知根知底,心头热切啊。您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陈香云到觉得奇怪了,她先瞟了邓嬷嬷一眼,方才慢道:“视丈夫他子如亲子照养,为人妇,心不可妒。这还是您教我的呢,怎么这会到又劝起我来了。”
此话一出,邓嬷嬷自觉难堪,也就迟疑不言了,陈香云却反过来安抚她,温声道:“这话却是我说的唐突了,嬷嬷莫怪。我自知道您是为我好,只是一样,我到底是不放心的。顺姑长了我那么些岁,却仍是产难而亡,前头又有我阿娘,二姐姐、三姐姐的例子放着,竟叫我暗暗心惊。私下里也叫人打听了,梁女有孕的,竟有一大半活不下来,这地方缺医少药,若有事也不过硬挺着罢了。说是生死有命,却叫我拿自己去搏吗?何况,我怕疼呢。”
邓嬷嬷却不以为然,只觉得陈香云仍是一团孩子气,便道:“哪有那么些可能,那么多都一般生下来了,又怎会轮到公主呢。那些死了的,无非是福薄,或前世造了孽,今生补偿,且不必为此多虑。”
陈香云却不大理会她,只由着邓嬷嬷絮絮叨叨地说话,心下里却兀自飘远了,又慢慢盘算起通市的事情。
撷芳前几日递来了消息,赵明闻得了便往她这里送来了,也是十拿九稳的,只待筹齐,便能动作了。该备上的钱款也是时候准备上了,只是这商队该如何走,便又是一桩事了,少不得再细细思量。
陈香云忽而又想到一事,她心里想着,也是该养些女医,先时只觉得这些很远,偶尔听了不过叹一句孩子可怜,红颜薄命罢了,如今转而细细考究过去,却才惊觉这事的可怖。
旁的倒不说了,便就是天家,这些长成了的兄弟姊妹里头,母亲还在的不过少数,大多还是养母旁携着,或是只产育了一二人,再未有孕的。然而尽管如此,大多身体却还是不好,仍然常年卧病吃药的。
这件事却也急不得,一则此处非京中,难免不便,二则女医难寻,恐怕得从新找来,便又转出一事,无非是可信不可信的思量,若从根上找去,还得寻了没羁绊的孤儿孤女,方才放心。
方此时,却见人影一动,陈香云抬眼去寻时,正见赵明闻闪了进来,脸被风吹红了,还是一副笑脸。
她不由也笑了,忙去拉赵明闻的手,问道:“怎么这会过来了?”
先时赵明闻却并不在席上,她下午时便同焯夏一道出去巡查了,又带了农人往四面去看,瞧一瞧是否有可用的地。
焯夏催着马小步慢跑着,同赵明闻慢慢说着话:“草原是同你们大梁不一样的。这里雨少,大多也只在夏天过来,冬天要冷的多了,也比你们那里长些,太阳晒得好,所以草也长得好,牛羊吃了也健壮。我们信奉太阳和天,就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