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昔日的劲敌,闻松照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与人谈笑自如的时候,赵明闻却做到了这一点,她甚至做的更好,将一切事情都无比完备地完成了。这一点,是昔日延昌帝嘱托并未想到的,事实上,连赵明闻自己,起初也不曾畅想过今日的样子。
赵明闻的话顿了顿,她冷笑一声,拈起沙盘上的一枚棋子往其中一扔:“既然与之无用,倒不如做这慷慨之人,讨这一回好。他们如何想其实并不重要,如今拱手送上,我也自然乐得便捷,便将这扎在心口上进不得退不得的一根刺拔出来,好叫里面的脓水排的更干净些。”
“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为何用轻骑?”
赵明闻忽然抬眼望向了赵明彰,随后又垂下了眼睫,语气平静地说道:“谁又说魏人的骑兵天下第一了?闻大将军,如今早已不同了,便是轻骑,咱们的轻骑,也足以挑战他们的权威。”
“我要叫天下人都明白这一点。”
第190章
历代天子总是求稳的, 人性本就疲懒,贪图享乐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越是到了高位上, 身边逢迎的人就多, 又因为想要给自己求利, 越发有意簇拥哄劝起来。日日为这样的甜言蜜语所包裹, 只要性情不甚坚毅, 早已迷失方向, 就是性子再沉稳,也难免因此自大。
事实上, 对于朝臣们来说,他们也并不期盼自己能够获得一位如何励精图治的帝王,相反,只要能够放权, 自己垂拱而治, 不再干预天下大事, 就已经配得上一句仁德的赞颂了。
而对于天子,他们只要保全自己,就能够安享数代富贵, 那么,一力兴起战事,哪怕是对于外敌, 也势必会让百姓怨声载道, 对于自己的统治是定然不利的。
但在大部分时候,皇帝们却始终力主与狄戎的对抗, 即使偶然有些退缩, 但总归是呈现出抗衡的态势的。其中的原因究竟, 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要深入探寻这件事情,便要从军队的供养上说起。
想要供养一支军队是很难的,一个足以在战场发挥他效用的兵士往往需要数名农户的供养,如此一层又一层累加起来,作为底层支撑的农人数量是极其庞大的,而他们身上施加的压迫便会越发加深,长此以往,对于天子的不满越演越烈,最终将汇集成为一股洪流,成为推翻统治的最大力量。
而皇家之所以无法完全掌控这些可能对自己统治造成威胁的力量,正是力图转嫁这一存在的威胁。
譬如镇北侯赵家,正是因此被挑拣出来。
他们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对天子抱有绝对的忠诚,也就不会在危难的时候倒戈相向。而皇家只要给与一部分的钱米,这支军队的人心便始终会偏移皇家,余下的那一部分,便会由被授予足够权利的如赵家的众人所补足。大多是依仗行商带来的好处,这一部分,自然在削薄商人影响的同时又减轻了施加在农户头上的压迫。
百姓们总是乐于守成的,只要自己还能够忍受,哪怕有怨言也只会藏在肚中,并不会传扬各处,也因此,在国家倾颓的时候,大梁仍旧能够保存面上的光鲜。
自然,倘若征伐之事并不进行,那么一切事情似乎都可以解决了。但皇帝们却始终未曾放手 ,这样的一件事情,似乎毫无根由,却又好像有着内情。
如果真要论及为何,便只有一样——大局——为天下大局,为后世儿孙乃至于下一任王朝的延续。这一应的事情,或许没有人深究,因为它纯然是关于内心深处的认同感。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那么谁又是我的同类呢?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看法,但大部分情况下,认同感随着所处地域,所见的身边人的不同有着不同的变化。如家乡郡县,如所处南北,又或是京中地方,更是塞外和中原。
无论草原上的游牧者改换了多少,始终操着不同语言的他们,到底是同讲述汉话的中原人不同的,他们就是被视为异样的外族。那么无论是谁,哪怕是天子,心中便会对自己的同胞有着更多的认同,在局势不利自己的情况下,更会暗自有倾向的选择有利于同胞的一处。
这是一种天然的心理。
“如果我要平定内乱,并且对占据优势的羯人进行清除,那么我离开的后方,也就是居留,永远不能有任何可能发生的矛盾存在。我必须要清除他们。”赵明闻手指沙盘,将上方插着的,代表不同势力的旗帜一一取下,她的眼神显得十分冷静。
“一个、两个、三个……”她停住了手。
“因为贼心不死。”
赵明闻回身望向闻松照,他十分赞许的点着头,发觉赵明闻的视线,闻松照于是笑道:“说的很好,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