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忽然叹了口气,带着怀念道:“我只觉着赵家世代出良将,这样的好运气,世间难有,只怕你的身上,也说不准会有这运气,因此只不肯信。如今看,当真钟灵毓秀都归于一家,想起我那里几个不成器的小子,这心中,实在有些五味杂陈啊。”
从军之人,自是见惯了生死,如今即使谈论起赵从峥等人,闻松照的话语当中也并没有任何的小心翼翼。对于这样的态度,赵明闻自然十分平静地接受了,看惯了世事纷争,这些事情上,也不再多余留心。
她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倘若仅仅是什么好运气,那么上天也太过于眷顾我家了。所谓的好运气,也不过是摸爬滚打出来的真本事,大将军这话反倒说的轻巧。军中的神情,向来见真章,这些血脉上的关联,其实并不大。”
“并不大?”闻松照疑惑地反问道,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语。
“自然是并不大,我也清楚自家受用了多少好处。”赵明闻答道,“倘若没有这个赵姓,从小兵上一路上来,其中的艰难挫折且不必说,自然也没有那条青云路上的少年英才、往昔行兵打战,为什么能百战百胜?不也是因着这个赵,一应的粮草供应齐全,这才有了挥师向前的勇武,否则,这种种件件事情,又有几个能成呢?”
“我是见惯了的,自然也不会将这些便利,认作自己的本事。可是除此之外的一切,不都因着我这个人,而不是这个赵吗?这血脉的联系,不过使我能够轻易向前,至于旁的。”赵明闻淡然一笑。
闻松照沉默了一阵,望向赵明闻的眼睛:“你是个好孩子、聪明的好孩子,上天不会亏待你的。”
第189章
“若我便能教自己成事, 又何必所谓上天,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奴颜婢膝而献媚,终究不过无能之辈。我不需要那样的寄托, 将士们也不需要, 沙场之上, 只有手中的刀枪, 身后的袍泽, 才能真正信任。”
对于闻松照所说的一切, 赵明闻不以为然。她也知道闻松照并不是一个喜欢扭捏的人,便自然顺着对方的心意, 坦然将一应都说了出来。
闻松照无奈地望着她,就像是看着什么不懂事的孩子:“锋芒毕露,到底还是少年人的脾性。”
只是,他的语气当中并没有多少指责的意味, 相反十分温和, 倒像是长辈对于过于出众小辈同旁人炫耀一般的埋怨。众人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 齐齐附和笑了起来,其中取笑的意味很重,赵明闻听了也只是笑一笑, 并不放在心上。
赵明闻却道:“越是少年脾气,旁人才越好拿捏,这事情才能放心办下来。就像如今, 闻大将军不也对我无所不言了吗?”
她向闻松照眨了眨眼睛, 其中蕴藏的深意,让其也不由正色起来, 面容整肃, 有些怔然。
“你说的是明白话。”闻松照最终如此说道, “倘若人人都是圣人、完人,这世上的争端只怕会越来越多。人心总是无尽的,所以就需要权衡。好孩子,你比我看的清楚多了。只怕如今,是我要称呼你这一声老师。”
他向来是十分谦逊的,对于认这么个小辈作为老师这件事情上也并没有多少别扭,这也是众人敬服他的原因之一。闻松照口中这么说着,一面还偏身向赵明闻行了个半礼,赵明闻哪里敢受,。正要避让,却为闻松照一瞪:“好了,我既然行了礼,你倘然受了就是。”
赵明闻反而笑了起来:“不是我不肯受,我这是畏惧旁人在这上头做什么文章呢!回头阿叔要是怪罪起我不敬尊长,那我才叫冤枉呢?”
她索性压低了声音,又往闻松照耳边附了,故作隐秘地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阿叔的性子,那就是天字第一号的硬骨头,打不折、拧不弯,认死理的,您说他要是心中实在因此郁闷病倒了,日后再往哪里找这么个人陪着您逗趣呢?”
赵明闻刻意放柔了声调,话说起来,便如同逗弄幼童一般,闻松照又怎么不知?只是老小孩、老小孩,这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有些古怪脾气,其中便少不得用些怀柔手段,否则一应事情是轻易做不完,回头还带一顿絮絮叨叨埋怨。见赵明闻如此,闻松照倒也不好再多纠缠,只好任这事情过去了。
于是一面说着,两人于是一道进入大帐当中。闻松照稍一打眼,便见周围收拾齐整,一应东西都归置清楚,便先笑道:“果然是女儿家做事,这才能如此干净利索。你却不知道,我手下那些儿郎,整日东西不知往何处摆放了,竟是要一样一样没有,真真好气又好笑,可偏偏我又没法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