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自然也是一样的。
出于长久以来的经验,卫衡只以为陈娘子是希望凭借这样的表现,借助旁人的同情和不满来向自己施压,逼迫着自己改变对于陈定邦判处的结果。对于这样的希望,他是绝不可能答允的,甚至斥为黄疸的妄想。
只是做戏要做全,众目睽睽之下,卫衡也不不收敛,他并不能表现出自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照旧温声道:“陈娘子,你这是?”
陈夫人却忽然现在跪地俯首,向他行了大礼,卫衡哪里敢受,急忙上前搀扶,却被陈夫人轻轻推开。
“卫公。”陈夫人呼唤道,不等卫衡再询问,她便已经抢先出口定下了这场对话的基调。
“妾身丈夫一时迷了心窍,竟然做出如此的祸事,以致儿女亲眷也因此蒙羞!妾身未曾做到佐助的职责,心中不安,如今得蒙卫公垂怜,能够保存自身,却到底难安,只觉得愧对百姓、愧对陛下,有负前人恩德,已然决议,当离开此地,重治家业,好生教养儿女,不使他们再误入歧途。”
对于一直匆匆忙忙跟着追查陈定邦一事的众人来说,这样体贴的话语一出,自然心安,也不必在暗自防备着陈夫人闹出什么事情,自己左右为难,又不好动手,便更暗暗感激起来。多有人觉得陈定邦实在没有福气,这样的贤妻,却也无法挽回,十分可惜。
此时对于女子名节固然看重,但对于再嫁的孀妇,其实是并没有多少偏见的,如若陈夫人情愿再嫁,只凭她此时表现出来的礼仪和知事懂进退自然大有人求娶,哪怕是带着几个孩子拖累,也并不会有什么异样的眼光。
但陈夫人并不想要以此得到自己什么义节的声名,也并不愿再嫁。
此话一出,卫衡神色顿时缓和,捻须道:“好、这是好志气。只是,如若只有此事,您又为何——”他的眼神往那身后转了转,做出疑惑的神情出来:“这样大的阵仗呢?”
陈夫人再次伏地行礼:“妾身本欲如此潜行离开,只是,陈定邦行事无度,竟然依据职责之外的权势,实在收拢了好一笔钱财。这样的不义之财,妾身绝不会、也绝不敢多用,思来想去,也只有奉还原主,交由卫公,再施用百姓身上,这才是正理。”
卫衡闻言,不由微微点头,暗自赞叹起陈夫人的深明大义起来。他原本心中的那种厌烦,如今也被欣赏所替代,对于这笔意外之财的来由,自然也在短短的一瞬中看分明。他朝赵明闻瞥了一眼,遥遥地用两指一点,显然带着无奈,这是长辈的好意和责备,赵明闻自然欣然承受了下来。
她偏脸擦了擦眼底的泪水:“这里头,也有妾身旧日陪嫁的一半,也一样交由卫公支配,算是妾身赎罪,还请卫公成全!”
陈夫人这番唱念做打,做的十分周全,倘若不是赵明闻已经知道其中内情,恐怕也早被糊弄过去。她悲哀而殷切地注视着卫衡,希望能从卫衡口中得到自己需要的那个答案。
卫衡也为她的话语所震撼,其实他哪里不知道此中有多弯弯绕绕,又有多少谋算计俩,但他却不得不视若不知。也自然要给这场送上来的明面上的交易增加合适的筹谋。
“娘子高义。”
卫衡沉吟片刻,将陈娘子扶了起来,赞叹道:“世间如若多有如您一般的义女子,我朝何愁不兴,家国也愁不宁啊!此事我已明了,便忝颜将这些钱财手下,另铸一库,用以收纳,此后向朝廷奏报娘子义举,为之旌表,授予诰命!”
这是极高的赞誉,连陈夫人也不由为之动容,深感有愧。只是这时候,她却并不能表现出来,这是一场戏,一场已经搭好舞台,准备演给天下人看的戏。既然已经登场,旁人便绝不会容忍她退缩——那么只能继续了,她必须达成自己此行的目的。
卫衡向陈娘子俯身一拜:“卫某在此谢过娘子!为我居留百姓,也为我大梁子民!”
第184章
“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又何必言谢呢?”陈夫人语气平静而和缓,她向为卫衡盈盈一拜以作还礼,“这政务要紧, 想来诸公定然忙碌, 必然也会有事情急着去做, 这么些时候, 得被我耽搁了, 倒叫我心中有愧。我便不再在此多停了。”
她旋即一笑, 有些怅然:“今日的事情一了,我如今也算是完了一桩心事, 此后做人,便是走在堂皇正道上了,也不必有些什么忧虑、挂念,只管安心教养孩子们便好了。”
陈夫人说是如此说, 只怕心中所想不一, 赵明闻听得分明, 忍不住咳嗽一声,低头微笑起来。好在她站的远,前头也没几个人能瞧见她的神态, 大都还保持着一种庄重而感动的样子,俨然一副相互和乐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