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撷芳应了声,“那我叫人预备着。”
赵明闻于是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了。
拂云城中的街巷,此时却正是一副乱哄哄的模样,不少人正挨挤在路旁,踮脚翘首探看着其中的动静。小孩子不懂其中的厉害,只知道这周围实在热闹,同着伙伴们在人堆里到处乱钻。城中的百姓不多,彼此都是老相识了,因此对于这些孩子们也是格外的宽容。
时或便传来一声笑骂:“贼儿子,这是往哪里去呢!”
“胡闹,小心回头,你阿耶阿娘揍你。”
就在这欢声笑语当中,更多的人还是忧心忡忡,在心中沉默地估量着事情的走向。有些老者已然摇起头来,拧着身边孩子的胳膊,叹道:“你又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公主到底处置难道还有什么不公的?你是从未见过从前的样子,那魏人、羯人还在的时候,我们哪一个不是当做牛马来欺凌的,如今好容易得了些好时候呀,你又偏来裹乱。小心叫旁人拿了去,治你的罪!”
“阿耶,这事情总要分个对错,怎么公主说的话便是金科玉律轻易不能反驳?她如今忽然拿了这些人,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什么不公的。我都能听人说了,这些做官的如今家里可凄惨的很呢,把人家弄到这样的地步,未免也太过了。好歹得讨个公道,让这孤儿寡母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老人只是冷笑:“瞧着罢,瞧着里头的事情。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这些做大官的,也没几个好人。”
他冷冷地睨了身边的儿子一眼,摇了摇头,又捋一捋胡须,犹且沉思一会,顿了顿,这才接道:“何况你也不想一想,你是哪牌面上的人,他们需要你来帮?平素咱们是见不着人家的,如今却把事情托在你身上。这算什么,这是什么?”
“人家是得了好,可你还能多留什么下来?越过了这一遭,难道那些眼高的人还肯低头看你?”
“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老者摆了摆手,见实在劝不动一意孤行的儿子,也便不再白费口舌了,他心中慢慢计量起来。
赵明闻的意思,是摆的很明白了,如今这里头的几家人,定然捞不着什么好的,可他是否会因此额外开罪,这是众人都无法料定的事情。一则彼此间并不熟悉,二则只看她近来的动作,就知道定然是一个铁骨铮铮,雷厉风行的人,这样的人,刚强有余,与婉转上到底有些缺失,对于一些额外的东西,规矩也就看到更严。
赵明闻也明白自己的性子,昔日赵从峥就曾与张崇福谈论过此事,正巧被她听到,谁知当年的无心之语如今却一一成了真。“过刚易折”的定论,却并不是她心中所愿,可是赵明闻尽管有意压制着自己的脾性,可到底本色在那里,行动做事的时候,难免便会表露出来,如此,也难怪众人兴中会惴惴不安了。
老者思虑的却不仅仅如此,相仿,他更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后辈身上,思虑着早做防备,也是为自家留个后路的意思。
“公主来了,公主来了!”
他的心中忽然一动,却正巧听到有那孩童欢喜的呼唤声,凝神打量着这纵马而来的几人,都是女子,打扮利落,骑术高超,轻巧的,仿佛没有用多少气力,就让疾跑中的骏马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不远处。
“人都压住了?”赵明闻询问着吕大忠。
吕大忠慌忙搓着手,面上讪讪的:“压是压住了,可是里头还有几个人,嘴里文绉绉的念念叨叨,说是一定要见你呢。我叫人拿东西把他们的嘴堵了,您要是要见他们,我这就带出来。”
赵明闻却摇了摇头:“不必了,他们这样的人,是不知道悔改的,就让百姓们来告诉他们罢。”
她惯来是没有多少耐心,同这些死不悔改的人谈话的。
但在此之前,赵明闻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我知道你们为了什么来这里。”赵明闻环视四周,平静地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莫名的有一种安定的感受,使得众人引出的骚乱也短暂平息了。
“你们想来看我的笑话,想来看一出戏文,想要让旁人告诉你,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是我,平白无故地冤枉了他们,就像千百年的故事一样,最终沉冤得雪,又是一桩谈资。”
赵明闻用手紧攥住腰侧的配剑。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我要告诉你们,不要成为旁人攻击的武器。你们在他们摇旗呐喊,可谁知道他心中的盘算。我并不愿意欺瞒你们,自然也要叫你们知道,这些人,你们为他们抱冤不平的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
赵明闻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他们窃取了府衙的粮食,这本是为了你们而储备的,修缮城池,弥平道路,你们喝下的每一口粥,都是从这些粮食上出的。不怕你们心中多想,在今日之前,连我,连义安公主,每日都是饿着肚子过活的。为什么?便是为了你们,为了多匀一口粥米出来,救济你们。可他们呢?他们却让我的努力做成了个笑话!从这些人家中捜检出来的东西,够咱们满城的人,更多活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