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素是被人宠惯了的, 人人都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因此也只将张崇福视为无物,并不放在眼中,便如那些侍女护卫一般,也没有什么区别。
陈香云知道赵明闻与张崇福二人新才相逢,彼此只怕要叙旧,因此也不愿意再打扰,又坐了一会,便带着平安离开了。
几人一走,屋子里便空荡荡的。赵明闻与张崇福并肩坐着,彼此却相顾无言。
“如今瞧着你们都好,我才算是放心了。”张崇福嗟叹道,“看了看,你这里也不缺我这么个人指手画脚,倒显得我多事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就是这样,我才能真正安心呢。”
“至于,那孩子,是叫平安吧。”
见赵明闻点了头,张崇福才接着说道:“她,你别瞒着我,她是——”张崇福意有所指的顿了顿,一面凝神注意着赵明闻神情的变化。
赵明闻自然知道自己是绝遮掩不过的,随着平安一日又一日的长大,很多在孩提时无法看出来的特征也逐渐表露了出来。这也是她和陈香云要捉急脱离诧额云珠的原因之一。到底是人多口杂,一时且不要紧,如若偶然被寻出了根底,那么一切花费的心力都要退到重来,甚至于有很大可能会引得两国方才建立的盟约破裂,魏国再有借口进行交战。
那么这个时候,舍弃一部分的利益来保全自身,便也成为了一种上善的策略。
何况在拂云城这件事情上,赵明闻口中虽然说着吃亏,实际其中的算计正要细究起来,自然又是另一番打算了。
此时见到张崇福有意询问,她也爽快地答道:“是。”
张崇福只觉得心中一沉,却并不诘问,转而道:“你在魏人那里,当真就凶险如此吗?怎么这样的景况,送回家的信里也不提一句呢?报喜不报忧,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赵明闻只道:“我总是挂念着家里,何况相隔千万里,彼此固然挂念,但到底没法有什么助益。又隔了那么些时候,就算有时改换了地方,那也难以知道,或者那信偶然遗落,下一回到了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里头的年岁,难道还叫人空等着?”
“你这是哪里来的歪理!”张崇福心中恼怒,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叹气不止。
她沉吟道:“蛮蛮,她那里倒还好,一切都还好,你叔母、阿婆,都不错,广铭女士又很是照应,时常一道叙话,如今,更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了。家里的田产也陆续置办起来了,照着你的意思,又额外多储了些粮。底下的那些东西,也照样预备着,南地不同于京中中,虽然少了过去的亲旧,却越发轻易起来。”
“京中那是天子脚下,到底不一般。”赵明闻只好捡了些不犯禁的话胡乱点了点,便不再谈论下去了。
“是啊,天子脚下。顾虑重重也是难免的事情。”
张崇福忽然转换了谈论的话题:“看你的意思,是要在这里立足?拂云城处于冲要位置,不管是哪一边乱起来,都势必遭到波及,这可不是好地方,何况这城甚狭小,你就算暂时修缮了城墙,待到后日,这来往的人一多,也难以承载了。”
羯人割让的两座城池中,唯有拂云城最大,便是靠着大梁先人的余荫,至于永宁,那也不过是一个虚挂着城名的荒地,几乎叫人忘记了那处的存在,因此在众人的谈论中,往往会忽视过去。
赵明闻显然心中早有成算:“此事不着急,咱们一时半会,是成不了风气的。至于往后——”
她狡黠地一笑:“至于羯人和魏人能不能答允,自然要看我手段如何了。”
张崇福显然被她引起了兴趣,含笑问道:“,是吗?那我倒要听一听,是怎么一个高明手段了。”
赵明闻竖起手指,在半空中勾画着,语气平静地说道:“所谓手段,其实前人也早已用过,无非声东击西、釜底抽薪八字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梁人多信道皈佛,小小一间庙宇,自然多的是信众前去捐资,便是立一座金像,塑一尊金炉,难道还有什么难的吗?这金像一类的东西实在贵重,少不得引人贪欲,偷盗,还是偷盗庙宇里的东西,自然更是一桩大事。我这个做公主的,少不得出面清查。既然案子已经查清我自然少不得警诫一二,立些墙也不过是应有的保护之举,这往后——”
她拉长了声调,又朝张崇福晃了晃手指:“往后如何,那就不是我能估量的了。”
“好,你做的很好。”张崇福朝赵明闻深深地望了一眼,沉默半晌,忽然又欣慰一笑。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她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悲哀,甚至隐隐带上了哭声,“好孩子,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