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崔先生，你来了结。”赵明闻最后道。
她似乎已经平静下来，语气中也毫无波澜：“多的，我不会再说，你心里要明白。我那称呼你一声崔先生，是敬重，却不是你跋扈的资本。世上可以有千千万万个崔凭山，全凭我的心意罢了。我能扶起来一个，日后，便也就能毁一个。扶起来固然困难，却也并不是不能行。”
她的语气中带着警告：“我到底还记着咱们初来草原时的情分，却不知道你心中可还有这一点位置？事情如何处置，全在你一人，崔先生，该如何便如何罢。”言罢，赵明闻不再看这些人，而是拂袖离开。
崔凭山叹息不已，望着簇拥在自己四周这些或担忧或愤怒或喜悦的神色，他只是无声地叹息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不再是崔凭山一人能够掌握的了。无论他选择如何处置，都不免会得罪两方中的一方，事情并没有什么婉转的余地，他只能凭借自己，找寻那个最有利的答案。
等到回到家中，已经又有数人在此等候了，他们的眼睛注视着崔凭山，像无数的狼的眼睛，等待着他露出弱点。这样贪婪的目光让崔凭山心中沉沉，他摆了一摆手。
“叫各家都把东西交出来吧。”
“如今咱们这位公主，可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她不会容忍我们的放纵。这个时候谁要再触及她的底线，等来的只会是无法熄灭的怒火，等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崔凭山长吁一口气：“都罢手罢，都停下来。或许瞧在咱们往日的份上，还能留下一点东西，不至于家破人亡。不必再问我了，诸位，请去罢，我能做的事情已经在这里了，旁的，爱莫能助。”
众人皆是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离开。
“你说，咱们该如何啊？”
“能如何，我看啊只怕是他们合起伙来蒙骗咱们的，左右上头还有人顶着，咱们再瞧一瞧，等势头真的不对，那再作说。”
第161章
对于大部分人来讲, 一切都刚刚开始，他们仍在观望，但对于崔凭山而言,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显得有些颓唐和不安, 疲惫地出着神, 一言不发。崔凭山并没有孩子, 独身一人, 也并未再娶，一心扶养子侄。随侍在赵明闻身边, 唤作蒋云的那一个，却正是其中一人。
挥退了试图凑上前来的侍女，崔凭山心烦不已，他握拳捶打着腿部, 那里已经僵硬而变得酸痛无比。崔凭山却只是麻木地挥动着手臂, 心思转而放在了今日赵明闻所说的那些话上。越是往下想, 其中的深意就越叫他不安。
“到底是老了啊。”崔凭山无奈地怅叹道。
蒋云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房门进到屋内，瞧见崔凭山这样的神情，不由一笑, 问道：“舅舅，您这是做什么呢？”
他是崔凭山最得意的外甥，哪怕是再焦躁恼怒的时候, 崔凭山也并不曾对他说过任何一句重话。此时见了蒋云进来, 也不由舒缓了面色，询问道：“你今日不是跟着公主往城前去了吗？可看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她如今可算是愤怒至极, 连我都被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这怒气并不像是从前那般, 我看她引而不发的样子, 只怕还有后头要愁呢。”
蒋云心下沉思，却始终没能找到答案。
崔凭山看着他越发郑重严肃的神色，不由一笑，摇头道：“想不出来便不必想了，你头一回上手，难免疏忽大意了。这公主的心思，到底要比更难猜一些，若非今日当真触到了她的霉头，只怕也不会露给我们看。”
崔凭山的话当中显然已经改换了称呼。
在魏人王帐时，崔凭山称呼陈香云为“公主”，称呼赵明闻为“义成公主”，但到了此时，两人对应的称呼却倒了个个，陈香云的称呼变得更加疏远“义安公主”，成为大部分人对于她的代称。
这其中的远近亲疏各由道理，不同人口中说出，便天然代表了其本身所在的立场和利益的倾向。蒋云很轻易地便发觉了这一点，他没有点破崔凭山，而是依照着崔凭山的话语继续往讲述。
“想来此时，公主心中必然有计较，那么便不是我们可以掣肘的了。”蒋云斟酌着词句。
“你不知道啊，”崔凭山摇着头，“公主今日可算给我出了个难题了。她将那一等人犯都交托到我手上，一切的处罚，都得由我做出判断。你说，这样的事情，叫我怎么办才好？”
听了崔凭山这句话，蒋云心中沉沉。自然，若是放在平时，也不必多想，这样的处置是上位者的信任，自家欢欣鼓舞接了便是，就算有什么骂名，也多半是做上官的背负了，对自己是没有什么损害的。但是如今这般的局势，一切都被扭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