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路上固然时时听到水声, 但众人其实并未亲眼见到水流的存在, 这着实不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这要么代表暗河的存在,要么便是这水溪存在于人们难以前往的地方。
干粮, 车队是不缺的,因为这车队运送的便是粮草,但是水,这的确是处在首位的困难问题。人的饮水, 或许还能忍一忍,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往日也并算不得什么。但牲畜,特别是作为车队最主要倚靠的牛和马,它们是绝离不开水的, 尤其是在行进了如此长的路途之后。
假如没有让它们获得足够的补充,那么其后的路途,车队可能会造成大批牲畜的损失, 这损失是巨大的, 并且一时并不能补充。那么随后行程之后被越拖越慢,由此形成连锁反应, 以至于误了最后的机会。
正是深知这一点, 没有多少人对于纯钧的命令抱有怨言。
然而还是因为方才的停留耽误了时间, 哪怕一直追赶,车队也没有能在日落前到达歇脚的城镇,再晚一些,那么所遇到的事情越发无法估量。于是众人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在农家田舍处暂时落脚。
这田舍也早有人占据,人数也着实算不得很少,依稀有二十余人,多为精壮汉子,又有几个年幼些的女孩跟着,为首的是一位老者,默不作声地坐在当头的位置。
便已经有人上前交涉,好在这一行人固然面色凝重,却并不是什么狠厉的角色,见有人来问,也有些奇怪。这荒郊野岭的,本来很少有什么人迹,又看远处影影绰绰站着立着许多人,打扮上看是游商,言辞也很知理,这时才放下心来,一一答应了,甚至还有几人起了身,帮着挪开了杂物。
何蕴慈试图从车上下来,但她的脚腕处在方才的奔跑中扭伤了,触地便疼痛难忍,于纯钧小心地搀扶她站到地上。
“慢一点,不着急。”
“多谢姊姊。”何蕴慈忙向她道谢,谁知一抬头,她却正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不由一怔,随后惊呼道,“奎叔!”
那里间坐着的犹自垂头丧气的几人忽然被呼唤惊醒,猛地转过头来。
“女郎?”
其中一人起身,大步朝于纯钧靠近,他似乎也被惊住,急忙三两步赶上来,在何蕴慈面前急急站定,周身一望,这才欣然笑了起来。
如此暮色昏沉的时候,又在这山野之间,忽然明明白白地遇到了与何蕴慈认得的陌生,于纯钧心中疑虑更重,只是此时不管如何都不是什么好纠察的时机。
其中有诈。于纯钧当先便想到。
但她与何蕴慈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自觉自己并未过多地吐露什么信息,细看二人神色,也极为真挚,并不像掩饰出来的。然而倘若真便以此定案,她心中却还是有些念头模糊不清。
何蕴慈三两句便解释了事情的经过,那名唤作奎叔的老者便要向于纯钧伏地叩拜,却被她眼疾手快地揽住了。
“阁下这是做什么?真叫我诚惶诚恐,不知如何应对了。”于纯钧温声问道。
“娘子大恩大德,某谨记于心,若非得了娘子救助,我家女郎……哎!是我无能,没能护好女郎,如今我这心,我这心才算放下了。”奎叔涕泣答道。
于纯钧连称不敢,众人又是一番客套。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原本还在远处坐着,见了何蕴慈的到来,便已经站起,向她投去了饱含忧虑的一眼。何蕴慈朝她招了招手,女孩才走到她的身边去,唤道:“阿姊!”
何蕴慈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问道:“怎么样?方才可怕不怕,遇到什么没有?”
那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顾自己的衣饰整齐,胡乱拿衣袖擦了擦脸上泪水:“我怕,但是我不能怕!阿姊为了我才跑散的,我不能怕。阿姊,你说的我都做到了,还做的很好。”
何蕴慈微微一笑,无奈道:“那就好,能把事情做好,说明你就不怕了。” 她用手慢慢拍着女孩的后背,以作安抚。
女孩抓紧她的衣袖,担忧道:“那你……那你没有遇到什么事情罢?”话已出口,女孩就觉出了不妥,并不好再说下去。她已经为方才的惊惶唬住了心神,因此大喜大悲的忙乱下竟失言了。
“事情?我能遇到什么事情?我如今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了?多亏有于娘子,我往母亲那里送了封信,这里离得也不远,只怕没多会就能送过去了。我瞧着咱们人手还算整齐,这带伤的也不多,好歹没有危及性命,这也算的上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了。你又何必做出这样悲伤的样子呢?”何蕴慈道。
听她这么一说,女孩才破涕为笑。
她名叫傅吉安,是傅要的妹妹,速来聪敏活泼,很得何蕴慈的喜欢,她也偏喜欢同何蕴慈挨在一块,于是这次何蕴慈离家,也撒娇跟了过来。没成想,却偏偏遇到了这么个情况。何蕴慈为了护住她,命身边的侍从分出大半跟随傅吉安,自己则独自引开山匪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