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傅均也不是多么愚笨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个妹妹的立场和来意,见傅要那张口无言的神态,不由会心一笑,只觉得傅要到底年幼,在这些事情上少不得缺了些分寸,因此慌乱起来。他便也就不再阻止,只在一边,安静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傅静宜此刻也放缓了声色:“十一郎,你如今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生在了一个好人家,换了别人来,那也是一般无二的,没有什么分别,自然也不能以此自傲了。这是头一点。”
“你方才说你不愿与狐儿结姻?是,还是不是,你只用回答我,不必再多加辩解。”
“是。”傅要闭眼答道。
“是。”傅静宜重复着他的话,心中却觉得无比的好笑。
岁月变迁之快,不知不觉间,自己的青葱少女时光竟已经离此时有二十年之久了,那昔日的玩伴,如今早已失散天涯,难以找寻。时过境迁,一切都好像大有不同,一切却又仿佛一般无二。今时今日傅要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情,同当年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傅要可要运气好的多。
“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十一郎。这不是你愿不愿的事情。你既然受了傅家这么多恩惠,就不得不做出一些退让来。而狐儿,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一看,即使你再怎么厌弃她,也不得不仰仗她的鼻息过活。知道为什么吗?”傅静宜平静而缓慢地说道。
傅均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犹豫着想要阻止他们的对话:“十三妹,如今同十一讲这个,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罢。”
但傅静宜只是摇头:“他已经知事了,当年咱们如他一般大小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何况他要成婚了,总得叫他早些明白自己该摆在什么位子上才好,省得又闹出一番编排了——”
话说着,傅静宜又转向傅要,她低声道:“你听着,十一,你好好地听着,牢牢地给我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咱们傅家当年,是靠着何氏的赏赐,才能在南地站稳脚跟的,这是在天下人的眼中,将我们,同他们打上一起的烙印。所以傅家不能真正地依附陈氏,因为那是叛主,傅家的子弟也不能入朝为官,因为这样的忠贞名声,才是咱们保持这样地位的手段。”
“狐儿,她是个好孩子,她很聪明。狐儿的身上流着咱们傅家的血,所以她天然就只能亲近傅家,何氏的旧臣们都在等待着拱卫他们的帝王,而你,你是她的夫婿,只要让狐儿诞下咱们傅家的血脉,便能名正言顺地将何氏的帝位夺走。明白吗?”
傅要面露震撼,他有些慌乱,似乎并不想接手:“我做不到。”
“那就去死。”傅静宜答的干净利落,“在你之前已经有人这么做过,她死了,你如若完成不了你的使命,那么你,或者说你们——连带着你的父母姊妹,都要丧命。你没得选,十一郎。”
“就像我当初一样。”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不然……不然你以为,我又怎么,怎么肯嫁给那样一个人呢?不过是为了族人罢了。”
不再理会屋内众人或惊或疑的神色,傅静宜便已经冷淡地宣布了傅要的结局:“婚礼之前,十一郎就不用再出现在人前了,吉日已经定好,在那之前,我会请来先生,教导你行事的规矩。怎么做,就是你的选择了。”
言罢,傅静宜大步离去,只留屋内众人相顾无言。
第154章
“你说什么?十一郎那里闹出事情来了?哎呀, 傅要啊傅要,就算你平日里头再怎么猖狂,这会还不是得低头。畅快, 畅快!”人多的地方是很难有什么秘密的, 这些秘密往往就在只言片语当中, 就已经被泄露了。傅静宜方才离开不到一刻, 傅效就已经得知了里头的内情。
在这些同辈人里头, 傅效最厌恶傅要的为人, 既是为了他常出风头的缘故,也是为了傅要的好运气——平白无故便得了傅洵的青眼, 从此青云联捷上去,这样好的云次,怎么能不叫人眼热呢?
自然,这样浅显直白的嫉妒叫屋里的不少人都皱起了眉, 作为氏族子弟, 这些人是很看重脸面的, 于是哪怕再不喜,都不会轻易地展现出来,傅效却如此草率地脱口而出, 到底让人觉着其心中多猜疑,已然有人暗暗摇起头来。
“好了,这本是他的一番运道, 只是自己拿不稳, 怨不得旁人。你也少说两句,不是什么大事, 也就不要抓着不放了, 到底是一家人, 当初也没料想到这份上。”
听了傅效这话,端坐上首四平八稳品茶的老者掀了掀眼皮,眼中精光一闪,冷哼道。
傅效被他这么老气横秋地一说,也早被打没了兴致,只是他素日就极见不惯傅要,如今心中越发堵了一口恶气。只是到底再不好明言,免得叫旁人瞧出自己的心思,于是暗地里踌躇起来,垂眼挡住面上的神色,只是思索着,打量着如何动手才来的方便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