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张崇福踏进来,群青才像终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急匆匆过去了,又向众人道:“这是那个女学生的、呃,女学生的……”
“是叔祖母。”张崇福接了话,又望向群青,笑问道,“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有事要叫我过来?”
“是那女娃娃的长辈啊,这家没有男人吗?这、这到底有些不便啊,虽说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对男女大防也没有那么着紧了,可人伦之礼还是要守的啊。”其中一人不由开口了。
张崇福不怒反笑:“那便请几位家里的女眷来同我说话罢,诸位也便不用再纠结这无谓的礼节了。都是一般市井百姓家,也就不用学那高门贵族的做派了,无端地叫人心烦。”
她语气冷淡:“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群青在张崇福身后听了,忍不住地便轻咳起来,脸上神情也有些怪异,似乎是要微笑,却又要强忍下来。他这样的表现倒让张崇福有些奇怪,余光扫过去,却正撞上那一双含笑不止的眼睛,不由一哂,只轻轻摇摇头,便不再投去注意。
“你这妇人!好没有规矩,在这的都是有名望的宿老,你怎敢这么说话?竟不知进退分寸!我瞧着啊,你那女孩便就是同你学出来的,竟生错了这么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整日不知贤淑温柔,往男娃娃堆里头钻,喊打喊杀,浑然没个样子!要我说,你就合该——”
“是张娘子啊!您怎么过来了,这,这哪能劳动您呢?”先头那人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另一个人惶急地打断了,他警告般地瞪身边人一眼,旋即又作出一副谄媚的笑容来,想要凑到张崇福面前去。
——这个时候,他到没有什么自己鼓吹的男女大防了。
张崇福却认得他——黄大元——义庄的提管,曾经很是冒尖的一个人,后头被自己料理了一遭,便颓唐下去了,只是底下的小动作并不少,然而碍着他的资历,倒也没法清理,只好糊涂着混下去倒算了。这也难怪,黄大元能轻易地认出张崇福的身份来。
只是这样前倨后恭的表现倒着实惹人笑话,就算不知道所谓张娘子是谁的那一伙子人,见了黄大元这样恭敬的形容,也都不敢多说话了,再彼此间一打听更是骇然,立时换了模样。
张崇福瞧得分明,心中冷笑。
她转而又问道:“我倒不知道,我家那女孩是做出了什么事情,倒叫这么些人口诛笔伐起来?”
黄大元讪讪一笑,手足无措,便做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这倒也没什么,就是孩子之间调皮捣蛋,都是玩闹罢了,蹭破了油皮,也没多的事情。今天来啊,也只是瞧一瞧,瞧瞧这学里是个怎么样情况,这转头一说,家里邻里也才安心啊。”
黄大元这么一说,倒把气势汹汹来责问的几人变作了好人,张崇福看在眼里,只是并不戳破,好叫这层薄薄的就要断了的面子还在挂住。
群青瞧了几人你来我往,只觉有趣,不由笑了起来。他却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似的,又握拳挡在面前,咳嗽一声,做出庄重的一副模样,一叠声地答应起来:“是、很是。”
黄大元面皮发胀,自家也知道这事情办的并不好,却又不得不强压这臊说些软和话。
张崇福并不想多费口舌,于是便直截了当地敲打起来道:“提管挂心学里,这是好事,只是到底有些分寸才是,今日是撞了我倒没什么,他日又来了旁人,口舌纷争不断,那孩子们又怎么安心念书?哦,还有一件事,我家那女孩独个在这里,难免寂寞,又没个玩伴。这义庄里头聪明的女孩你瞧着挑几个来,要那家里清贫没有兄弟的,叫来我瞧瞧,往后便跟着她一道念书罢。月俸是尽给的,若是日后要嫁人,也自陪送一副嫁妆出去。”
黄大元连连应了。
张崇福复又转向群青:“群先生?”
“不知张娘子——”群青忽然被她点到,不由有些迟疑,他方才正出神,这猝然一点,反而叫他惊疑起来,面上虽然并未显露,心下已经想了一遭又一遭,唯恐自己哪里出了错漏。
张崇福瞧见他那僵硬的神态,心下已然明白,便不再追问,只道:“没什么。只是正好,我往日也没来过学里瞧瞧,倒是我疏漏了,既然今日提管也在,咱们也一道转转。”
她又看了看,着重强调道:“群先生若有什么短的缺的,也一并提出来罢。”
谁知群青竟真没有听明白,有些茫然地回望了过去,倒让张崇福有些无奈。她向黄大元一点头:“提管?”
“请张娘子向前。”黄大元急忙道。
张崇福于是也不再推让,当先便带领着身后的众人出去了,一打眼,却正望见在院中玩耍的蛮蛮等人,这会他们却已经回来了。蛮蛮却站那杏树根的高处,俨然高出旁人一节,要儿立在一旁瞧着,想扶却又无处下手,见张崇福出来,面上神色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