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佑安这时才笑着拉钱婆婆道:“您老人家就别来裹乱了!”
常佑安笑着指一指阿罗:“这小妮子,选上了。”
钱婆婆不由大喜,拍手道:“好事,这是好事啊。阿罗,这是好事,你怎么还哭丧着个脸啊,能到贵人身边侍奉,这是天大的好事呢。指不准什么时候便能带拿了你,往泼天富贵上走一走,就是没有,那手指缝里漏下来的,都够咱们受用了。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要我说,常儿啊,你合该早告诉我的,咱们也庆贺一遭,省得这日后,又聚少离多,见不着的。”
钱婆婆是年老的人了,行事说话间便常有悲态,常佑安虽是听惯了的,却还是忍不住劝道:“何必如此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实话跟你说罢,阿婆。咱们阿罗,是到公主面前的侍奉的,这是何等的体面尊贵,就是千百个人把来换,你也换不着的。何况就在咱们面前,若有什么抬抬眼便能瞧见了,还能委屈了她不成。不说多的,就这一件事,你便知道公主还是喜欢咱们阿罗的。那是特意允准了,叫阿罗仍旧归家去住。这样的事情,你哪里见过,难道还说不明白?何况咱们自是随着公主来去的,难道还有自己远走的道理?何必操这个空心,既是作不出的事情,便抛到脑后去,再不想,那才是保全寿命的道理呢。”
钱婆婆这时才免去一层忧虑,转悲为喜,笑道:“是了,是了,是了,竟是我老糊涂了。”
她便不由赞道:“还是公主体察,如此慈悲心肠,可怜了,就到了这地方来了。”
这个“来”字,却叫常佑安心中不由多了些思虑,她打眼望了望一群孩子,玩的玩闹得闹,似乎并没有发觉出什么不对,她却并不好说什么,只得苦劝,一阵方止。
阿罗几下划完了饭,便赶忙起身过去要帮忙,却被钱婆婆拦住了,一个劲道:“使不得,使不得。快坐下,你小人儿做不了这个。”
阿罗正立在那里,进退两难的时候,常佑安便赶忙跑了进来,一面笑推两人:“这事情你不做我不做,终归还是得有个人去做,可不就压在了我身上?阿婆今天独个照看这些皮孩子,是劳累了,阿罗呢,今日是桩喜事,咱们松快一日,便不要你帮忙了,这活就归到我手上,一同给你做了。过了今晚,到了明日,咱们还是怎样,便怎样,如何?”
她又怕钱婆婆不答应,知道钱婆婆是个手中没活便难受的人,有意推她去做些轻快些的活计。常佑安便又道:“我瞧着外头又刮大风了,那外头好像还挂着些衣裳,被掀飞落到草上沾了脏东西便不好了。阿婆,您给瞧瞧去,要是干透的,一径拿下来,我一会好收起来。没干的便叫那几个小的给你帮手去,就拉进帐子里,靠火慢慢熏着,等明天再吹一吹,便干透了。”
钱婆婆答应着出去了,阿罗无事可做,免不得帮手拿布擦擦洗洗的,不过边角上使劲,也费不了许多功夫。
她一会便寻不着立处,便往常佑安身边来,垂眸望着常佑安手上的动作,忽然问道:“常姨,你为什么……”
阿罗似乎是顾及着还有人时刻会再进来,因此并没有继续说出口来,她只是有些嗫嚅地继续说道:“你明知道那不是一件好事。”
常佑安笑了笑,反问阿罗:“那么你又为什么觉得,那是一件坏事呢?”
阿罗被难住了,她皱眉深思,却显然并没有得到一个结果,这让她有些惊诧和奇怪。她于是回答道:“坏事自然是坏事,好事自然是好事,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难道还有还有改易的地方吗?”
“那这人人皆知的道理,最初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又由谁来界定这好坏?”
“你还没有长大。还是个小娃娃,便自然不会懂得的。”常佑安摇了摇头。
在长久且无声的压迫中,在男人们心照不宣来自各方的潜藏在话语中的威胁下,这些处于弱势的女子,组成了极其隐秘的联盟。通过血脉的联系,通过长久的情谊,有时只是萍水相逢,有时或许见面不识,但在眼神和只言片语的传递中,女性共同体会对方的温度,并以此托付信任,相互帮助,以使那困在蛛网中欲飞的蝶能挣脱束缚。
这些联盟或许会很快崩溃瓦解,又或许会存在很长时间,长到身处其中的人都已经逝去,这时才显露出来。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女性便是倚靠这些同盟,保全着自己的安危,并以其为契机节点,通过口口相传,传递着女性当中才能获知的学问,那些绝不能为外人得知的东西。
“凡事不能只看表层,阿罗,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一样东西。因为你并不知道,那表层的东西到底是你真正想要看到的,还是旁人有意使你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