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门被拍响,赵世闺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响亮地呼唤着,穿过墙壁进入到赵馥的耳中。他正缓缓收势,打完了一套五禽戏,身上正冒着汗,却还是赶着过去,一面埋怨道。
“你这怎么又出去了?家里的事又不多,捎带手就能做了,你多歇歇也好,别又像去年那样带着病入冬。”
“哎,知道了。”赵世闺挤开父亲,将背篓往旁边一摆,顺手从怀里掏出蒸饼,往赵馥手里一塞。
“这刚出锅的,你先吃,凉了就不好了。”
赵馥先问道:“你吃了吗?”
“吃的好,吃得饱,你别废话了成不成。”
“往旁边去点,别拦着我。”她一面说着,一面在竹篓里摊开了早晨新摘的草药。
“你又去山上了。”赵馥顺手扒拉了一下,语气肯定。
赵世闺奇怪地斜睨了他一眼:“不去山上哪来这么多东西,我还会那神仙戏法凭空变出来不成?”
见赵馥神色有异,她才恍然道:“不是我一个去的,还有周家的两个女儿,就是之前那两个,你见过的,前几日咱们往水婆婆那里去时,穿绿色的那两个。”
“哦,挺好的,挺好的。”赵馥这才放下心来,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你小心点,别往那犄角旮旯里头去,跌到了那里就出事了,还有人家女孩儿——”
“知道了。”他的话被赵世闺打断了,赵世闺不客气地使唤道:“阿娘那里供奉的花也该换了,剪了没用的枝丫插进去就成。”
赵世闺的母亲早在她幼时便已经因为产育去世了,即使丈夫公公都是杏林有名的医士,却还是没有保下他的命来。她生前爱花,牌位前便每日都供着一束花,赵世闺渐渐长大后,这事便归了她去做,日日更换,一日都不曾尖端。
她又道:“我走了那么几年,难道连这点都摸不准?瞎操什么心。”
赵馥无奈道:“你这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谁也压不了你,也不知以后是谁能收了你这神通。”
“管他是谁,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能不成还能生出三头六臂来?”赵世闺不理他的话。
赵馥望了望她,叹了口气:“你还给我装疯卖傻?你年纪大了,也该找个人家了,我看这两日都有媒婆上门,怎么你都打了出去,这让人家怎么想你?你日后还嫁不嫁人?”
见赵世闺并不理会,他又自说自话道:“我看街东的虎子不错,他人壮实,又本分老实,日后肯定疼人。或者那徐家的弟弟,她不是同你最好?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多思多忧,离家里又近。”
赵世闺神情冷淡,她仍旧躬身去挑拣竹篓里的草药:“再说吧。”
赵馥皱眉道:“怎么又成再说了?我身子又不好,便是坐诊也收不得几个钱,家里空荡荡的,又没个嫁妆,你叫日后夫家怎么瞧你?怎么想你?”
“旁人有旁人的活头,我有我的思量。这时候先顾全自己罢,大不了我铰了头发做姑子去,一了百了。”赵世闺头也不抬。
赵馥说不过她,只得无奈道:“你主意也太大了。”
赵世闺没有说什么,她背对着赵馥,忽然道:“过两日我要出去一趟。”
赵馥敏锐地发现她语气的不同,追问道:“你要去哪?”
“去相山,”赵世闺回答道,“那里有瘟疫。”
第77章
“你疯了?啊!那种地方也是你一个女孩能去的?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 到了那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一个死字,万一你……万一呢?你叫我怎么活?寿奴,阿耶年纪大了, 身体又不好, 禁不住啊。”赵馥叹气道。
赵世闺起了身, 她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茎, 又重新抖了抖手里竹篓, 半抬起迎着光望了望, 方才又放下。她往墙根处摆着的几个大水缸里舀了瓢水,凑到一旁养着的菜上洗了手, 随手重新扔进了缸里。
“这事已经定下了。”赵世闺平静道。
“我已经在主事面前请愿了,等到使团出发,我便和他们同去。”
赵世闺转身进了厨房,早上出门时刚起的火此时已熄了大半, 只有星星点点的微红还在亮着, 时隐时现。赵世闺顺手抓了一把干草塞进去, 火苗猛然地便扑了出来,热腾腾地冲到她的脸上,她又拿了几段劈好的木柴, 分次垒了进去,方才罢手。
赵馥站在门口瞧着她,身子把光挡了大半, 却还是瘦筋筋的。
“这样大的事情, 你怎么不同我商量商量呢?”赵馥并不习惯于指责女儿,他本就是个生性温和的人, 此时思来想去, 方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赵馥又惧怕这话如指责一般, 叫赵世闺多想,便忙描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这事重大,那处凶险无比,又有瘟疫,闹得满城都知道,你这么贸贸然做了,我真是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