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征跟在侍女身后,一面慢行至府门前,他停下了脚步,仰头望一望门上悬挂的牌匾,字迹却已经被磨得消失,只剩一片墨色。几个旧日相熟的名士正站在一旁,他们面无表情。脸色却苍白的如同死去了一般。
望见了刘征,方才上前,相互见过礼。
“刘公。”
“邹公,杨公,阳石先生。”
几人并没有多话,只是略一致意,便相携一道便在导引下继续前行了。但他们的心中却绝算不上平静,刘征后背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他的脸色也极其难堪,显示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来者不善啊。刘征在心中叹道。
赵明闻居高临下,她挑窗向外望去,正好将整条街巷上的景象收入眼中,一览无余。
“客人们到了。”赵明闻道。
她旋即问道:“预备好了吗?”
冯胜璋抢先出声:“一应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时候一到,便能动手。”
潘守益却皱眉道:“只是,只是许夫人那里,她如今沉疴未愈,受了惊吓,难免不好。是否寻机请出,免得其中忙乱影响?”
撷芳却道:“许夫人聪明人,今日设宴,她看的清楚。”
赵明闻抽了匕首,利刃寒芒,生生叫人被其中的锐气慑住。她随手递给了冯胜璋:“拿着,防身。”
赵明闻又转而指了指一把短剑,望向潘守益道:“你气力不足,便先用这个,若是日后得了称手的,再换不迟。”
楼下刘征踏步而入,他用余光打量着四周,见前头的侍女停了下来,便含笑道了声“多谢”,目送远离,复又重新站定。
宴会所在是在官邸扩建后留存下来的房屋基础上,由前头一任县丞做主修建的,但他很快便命丧任上,于是此处不再被使用,落寞下来。原本建造时精美的装饰也因为长久的荒废而失去昔日的模样,墙根角落处仍旧残留着未被铲除干净的、那些青苔的痕迹。
即使在这样盛夏的夜晚,院中也是潮湿黯然的,阴森可怖,便是枯死的树枝也如嶙峋的白骨般叫人害怕。
许绮男已经坐定,她的位置被安排在主位的右侧下手,正与解明远相对,却先于成云先。因是私宴,城中又多事,似乎是顾及着相山城中众人,魏人并不在列中。
这样的安排,倒让众人更放下心来,也不觉此事其中有诈了。
有人不由窃窃私语道:“这赵公主倒也知事,怎么先时反倒没个计较,我瞧着现在这情形,多有转圜的意思啊。”
另一人则摇头道:“哪里这么容易,若真如此,便也不是赵伯坚的女儿了。”
“这是怎么说?”有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她父亲不是死了吗,这又有什么说头?”
“那位啊……”那人比了个拇指出来,“是这个!”
“——一等一的轴。”
“懿文太子知道吧,除了陛下,便只有他了。赵伯坚能同懿文太子吵的动起手来,圣人还不动怒,你便知道他的厉害了。又轴,又有人撑腰,这样的人,旁人怎么敢去以卵击石?”
几人纷纷鼓噪吵嚷起来,刘征皱眉听了半天,无奈只得提高了声音喊道:“诸位,诸位!”一连数次,方才勉强止住。
却正好,几个女郎忽然出来了,在首席坐定,具是双十青春年华,妍丽鲜活,真叫几个不曾见过的人瞠目结舌,几乎掉下眼睛去。
赵明闻先含笑道:“今我幸与诸君俱集于此,满坐群英荟萃,笑语者皆一时名士,叫我这简陋的宴席也生出光彩。吾无天南海北珍食呈送,于是便祝一杯酒,恭贺诸位永福长安”
刘征欠了欠身,神情严肃地恭敬答道:“老朽不敢应承,这本是我等的幸事,多亏公主赶到,方解了相山之围,此时也才能谈笑自若。我便代敬几位一杯,为公主高义,亦为许夫人、解将军、成公,及几位女郎。”
他说的周全极了,赵明闻也不好借机发作,便也饮下了这一杯酒。众人见此方送了口气,屋内冷凝的氛围也稍稍缓解,渐渐有人谈笑起来。
赵明闻命人送入酒菜来,在外行军带的干粮不多,甚至还得分出一些来赈济灾民,调料便更不必说了,便是一点也没有。此时呈上来的不过白水煮的羊肉猪肉,大块用倒砍断了,便端了上来。
几人神色不一,对视一眼,却还是咬牙吞了下去,腥味传来,油腻地让几人当场便干呕起来。
赵明闻含笑望着,却不发一言。
第75章
宴会还在继续, 相山城众人却只觉乏味无聊,本该出场的女乐歌姬并没有在宴席上出现,何况讲究高雅的雅乐了。赵明闻一行人并没有带上这些无用的累赘东西, 而在百姓无粮, 城中疫病横行的时候, 若要纵情欢乐却更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