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友真小心答道：“卫王只是一时糊涂了。”
延昌帝却不置可否，摇了摇头。
“糊涂？”他冷笑道，“是够糊涂的。”
第57章
自授官以来, 凭着祖父留下的荫泽，徐沅很是见了许多人。他生的模样清秀，脾气又十分温和, 更加文采出众, 众人也便更加愿意提拔他。可巧那一日正撞见了晋王, 两人交谈下得了赏识, 常常出入于晋王府中。
这是天生贵胄, 眼下更是炙手可热, 即便晋王日后登不上帝位，新帝也少不得敬重他二分, 徐沅的官途肉眼可见地就要亨通上去。因此人人都高看他一眼，客气地以徐先生称呼。
徐沅的车到了府前，方一下车，便有人急簇了过来, 引着便要往里头走去。跨入府门, 他又跟着继续向前走去, 隔着远远的，便已能听见堂中谈笑声响起，喧喧嚷嚷的, 其中一道声音格外熟悉。
他望一眼身边跟着的下人，眼中带着闻询的意思，那人神情一凛, 垂首恭敬答道：“晋王已到许久了。”
徐沅点一点头, 道声：“多谢。”
那人红脸笑了一笑，往里头通报道：“弘农徐先生到了。”
晋王正是年少风流的时候, 眼中只放着那些富贵姝丽, 更喜谈风弄月, 并不肯多花一丁点心思出去。主人家要讨他的好，自然更加着意装扮起来。先不说两侧红烛摇曳灯火通明，穿庭过户，入眼所见都是受用不尽的花色月影。又有宫灯悬挂廊下，数以千百计，蒙以绛纱，装饰精巧，光辉璀璨罗列于一处，如见白日太阳灼灼。
金炉紫烟，珠帘翠幕，恍如神仙天境，直叫人目眩神移。
只见屋内众人依次落座，又有一等年轻俊杰围聚一旁，俱是面容隽秀，谈吐雅致的少年名士，穿着鲜丽，真叫人眼前一亮。然而最突出的却并不是他们，便如众星拱月一般，端坐于其中的是一个男子，英正端方，身姿挺拔，着锦袍，顾盼谈笑，正是李皇后养子，序齿第六的晋王，如今正在尚书省中当值。
有这么一位凤子龙孙在场，众人纷纷献出浑身解数奉承起来，好叫他过的舒心畅意，从指缝里头漏下点东西去，好叫自家也得个方便。
晋王听着，只觉心中厌烦。他素日早见惯了旁人的阿谀奉承，如今更懒得理会，却又不好早早离去，心中暗暗生倦。
如今忽然听到侍人进来通传，不由笑了，他便道：“是仲泉啊，快请他进来。”
侍人应了声“是”，徐沅方才踏步进来，晋王便拿他打趣道：“仲泉倒是无事一身轻，竟是直拖到这会才来，一会少不得多灌你两杯酒。”
徐沅应道；“我是清闲自在惯了的，自然比不得六郎，可巧我今日得了几坛好酒，本想着要拿来卖好的，却不想竟全送到我自个的肚中去了。”
晋王便转头向身边的人说道：“仲泉好吃，老饕舌头尝出来定然是好，咱们今晚便可劲敲他一笔，省得如此张狂。”
徐沅也笑了，无奈道：“怎么这最大的财东反倒讹上我来了，也罢也罢，就当我花钱消灾罢。只可怜了我那些好酒。”
众人齐齐笑了出来，晋王也是无奈叹道：“你啊……”
几人方谈笑时，忽闻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有侍人冲入屋内，面色煞白，气喘吁吁地喊道：“外头、外头乱起来了。”
座中已有几人慌忙起身，又齐齐望向晋王，希冀他能拿出个法子来。晋王却神情自若，问道：“你不要急，先慢慢说来，是个什么样子？”
几人才稍觉有些安心。又听那小厮结结巴巴地说道：“晋王、晋王。听外头说有人开了城门，要打进来了，我方才探头出去看的时候，街上亮亮堂堂的，有大官骑着马带了兵往宫里头冲去了，黑压压的一大片，怕是有千万个人。有人正好撞见了，一刀便给杀了，血淋淋的，尸首都被马踩得不成样子了，烂泥一样的。”
“何止呢！”
又有一个人冒了出来，众人忙去望着他，问道：“怎么说？”
他咽了咽口水，方才接道：“那些乱兵已经纵起火来了，城南的民宅已被烧了两条街了，那火光连这里都望得到见呢。还有那些乱民，有的竟是杀了主家说是投名状，撞到那些兵丁里去了。”
有人慌了神：“这、这可怎么办啊？！”
又有人捶手顿足道：“哎，今夜就不该出来赴宴，死到临头连家里人都见不上一面，哎呦！哎哟！”
徐沅却笑向晋王道：“六郎觉得呢。”
几个老成持重的人也附和道：“晋王？”
晋王慢慢道：“且不必慌忙，早几日我便得了消息，这府兵亲卫是常等着听令的，这会已经围住了宅邸，护住此方中人，我想不是什么大事。诸位只管安心在此，天家必有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