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双雪亮的眼睛照上去,可不就是张眠云和李三娘?
二人都没气了,双手紧紧扣住对方的腰背,头颈嵌得死紧,几个人费了老大的力气也分不开。
褚潇对两方痛哭流涕的父母说:“你们别只顾着哭了,给亡者安排后事要紧。我看他们拆不开了,未婚男女合葬太不成体统,不如当场结个冥婚,让他们下去作伴,也保全了你们两家的颜面。”
人们都说这办法好,最古板迂腐的人也提不出异议。
张老爹有感而发,哭着对李员外说:“我家小儿思慕令千金已久,我自知家贫,高攀不起,不肯替他提亲。他在家茶不思饭不想的念,没想到今天竟遂了心意了。”
李员外又惊又悲,跺脚惋惜:“多年的邻居,你为何不早说?这门亲事若成了,我还得个活女儿,哪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双方都追悔莫及,深怨造化弄人,各自与家人抱头痛哭。
亲邻路人们跟着叹惋,说两家门第是不般配,可郎才女貌,青春年少,可惜阳间留不住一对佳偶。
褚潇悄悄知会兰焕:“让他们活过来吧。”
兰焕含笑改动设定,僵硬冰冷的少年男女恢复气息体温,双双睁开眼睛,在一片惊呼声中坐起。
看清对面的人以及相互搂抱的状态,二人羞窘无措,急忙背身回避,接着就被扑上来的家人们围住了。
“我的儿,你还活着!?”
“爹,我怎么在这儿?”
“三娘,你真是我家三娘?”
“母亲,您不认得孩儿了?我是三娘啊。”
…………
两家的宝贝死而复生,悲天动地转为欢天喜地,众口一词念佛谢神。
褚潇在一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声中发出杂音。
“李员外,张老爹,你们的儿女活过来了,婚约可不能作废啊。这么多乡亲做证,两个人都有过肌肤之亲了,难道还能另娶一个老婆,另嫁一个丈夫?”
外人听她说得有理有据,纷纷附和着,承认这对少年是夫妻了。
强大的舆论攻势下张李两家只好顺水推舟,承诺明天托媒下聘,完了这桩喜事。
褚潇当众嘱咐李员外:“张家的儿子不惜性命救你女儿,招到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婿是你家的福气,你不可慢待他。”
张家那边也没落下。
“你们家这样贫寒,全靠祖宗保佑才能娶到富人家的漂亮女儿,以后善待媳妇,要是仗着公婆身份作威作福,祖宗定会惩罚你们。”
两家人心悦诚服,张眠云和李三娘更是感恩戴德,作揖的作揖,叩头的叩头,“恩人”之声不绝于耳。
兰焕安静旁观,嘴角始终挂着笑。
过了一会儿,二人回到江心的小船上,他循循善诱地问褚潇是否能感受到刚才人们的喜悦,内心有没有因此满足和幸福。
褚潇的恶意开了小差,忽然不想违心敷衍,直抒感想:“没有你说的那些感受,还是不太看好这门亲事。”
兰焕沿用鼓励教育:“那你也用心撮合他们了,配合度变得这么高,已经很有进步了。”
“……我是想活下去,不能跃升,我俩都得死,你就一点不着急?”
褚潇感觉刚才的课程没有任何效果,燥恼地背对他。
身后静悄悄的,那男人有的是耐心,她很嫉妒,怀疑他给自己留了后路才这么从容不迫。
俄尔,笼罩江面的黑纱淡退了,风停浪住,江水像老僧入定,波纹比皱纹还浅。
头顶流星掠过,打翻了仙女的珠宝盒,钻石珍珠般的繁星洒满天穹,又从天上落入水中,上下一片璀璨,小船像漂浮在银河里,星星们时聚时散,不停向这边眨眼,慷慨讲述宇宙深处的传说。
褚潇知道是兰焕的把戏,回头看着他。
他大概一直凝视着她,像星星那样温柔地慢慢地眨了下眼。
“就算是最坏的结局也不可怕,死亡只是回归虚无,你看这些闪烁的星星,它们中的很多已经毁灭了,光芒穿越遥远的太空来到地球,能被谁看见都是缘分决定的,这是种用因果也无法解释的神奇力量。”
褚潇讨厌抒情的修辞,生硬抢白:“你想说我们很有缘?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怪肉麻的。”
“哈哈哈,你这孩子总这么直接,真拿你没办法。”
兰焕伸手抚住她的头顶,心想隔着厚厚的发髻她应该不会太抗拒。
“我的确跟你有缘啊,以前明明不可能接触过,却总觉得你很亲切,能和你相遇,一起冒险迎接挑战,甚至一起面对死亡,都让我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