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潇跟他们虚情客套,心里越发着急,茶水上的白气已弱了,她不得不端起来贴近嘴唇,做出试温的样子。
黄二郎像看赌场开牌似的直着双眼,背心忽然发烫,等他在意时那热度已引发疼痛,又从艾炙的程度瞬间扩大成无法忍受的燎烧。
身边人同时看到他背上冒出烟火,凭空窜起的火苗窜燃了整个背心,借着上等衣料的助燃性张狂起舞。
黄二郎被迫跟着舞动身体,双腿真叫肥躯压麻了,只好倒地滚动。
人群恐惧惊散,外面人不明缘由,反而不停往这边挤,人潮荡起波浪,所有人都成了无措的浪
花。
只褚潇看上去急而不乱,大声指挥仆佣们救人。
众人回过神来,重新围拢黄二郎,脱下衣服用打麦子的手法使劲拍打火苗。
抢救及时,总算在火神爷手下留了活口,黄二郎浑身衣裤几乎烧光,黑乎乎的活像烟熏猪,至少落了个二级烧伤。
褚潇急命人取来猪油为他涂伤,见他被抹得油光锃亮,堪比优质烤肠,真想马上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大笑几声。
“这伤势太重,得去城里的大医院。”
她派陈管家安排马车,即刻送黄二郎进城治疗,大声嘱咐:“如果医生说右手掌要截肢就直接同意做手术,耽搁下去整条胳膊都保不住。”
黄二郞拍火自救,一双手烧得皮开肉绽,右手烤至七成熟,手指蜷成鸡爪,油涂上去也不觉得疼。
观者相信褚潇没夸大,这人侥幸保得性命,后半生也是个残废。
送走伤者,祠堂的人群犹未散去,原本没到场的村民闻知消息呼邻唤友来围观,人越聚越多,纷纷伸长脖子等着看后续。
褚潇流着鳄鱼泪当众呜咽:“大喜的日子怎么搞成这样!”
干燥的硝化棉接触到空气会自燃,没文化的村民们对此一无所知,听目击者说黄二郎的衣服是自己烧着的,又传闻昨天黄大少的遗像也发生了自燃,两桩凶事前后呼应,最胆大的人也觉出几分鬼气。
村长劝慰褚潇:“太太先别忙着伤心,现在还得靠你主持大局啊。”
褚潇由冬梅搀扶着,同乡贤们回到堂上,捏着拭泪的手帕哀伤道:“二郎的医药费我全包,这没
什么可说的,其他的我想先听听族长的意思。”
黄源誉正像缩水虾仁六神不宁,慭慭然道:“还是让太太先说吧。”
褚潇默默展示为难,良久开口:“二郎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他,可他如今成了这样,往后自理都成问题,怎么能担起兴家守业的重担?”
黄源誉孙子众多,死一个顶多痛一阵,泼天的财运没了才会抱恨中天,没法反驳她的说辞,忙提议:“族里还有好些个子侄辈适合过继,你再挑一个吧。”
褚潇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者,扣响题目。
“我看过继儿子很不妥,还是算了吧。”
话一出口远近哗然,黄家人又急又怒,黄源誉带头斥责:“刚才的火一定是你放的,你根本不想认这个儿子,悄设毒计想害死他!”
屎盆子扣得准,力度却不够。
褚潇正色申辩:“您这话就离谱了,刚才我一动不动坐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能用哪只手放火?昨天云祥的遗像也是自燃的,情形就想今天这样,我现在真觉得是妖怪在捣鬼,再执行过继还会惹出大灾难。”
黄源誉拐杖狠命戳地,恶声恶气问:“你以为胡说八道就能霸占黄家的产业?克夫的丧门星,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的如意算盘得逞!”
他气急败坏丢尽体面,说法却得到多数人认同。
无出的媳妇是外人,没资格继承婆家的遗产。
褚潇任由众议沸腾一阵,离座昂首挺立,姿态凛然地面对上下人等。
“族长太看得起我了,我才疏学浅,吞下这么大份家产也没能力管理。其实在答应过继儿子前我还考虑过一个办法,既叫全村欢喜又让我得自在。”
她宣布将所有家产平均分成两份,一份交付黄家人,一份均分送给村里各家各户,她则净身回娘家。
全员哑然,须臾掀起滔天热潮,都因这天降的大饼激动亢奋。
黄源誉怀疑有诈,高喝:“你真这么打算?红口白牙可不好说瞎话。”
其他人也无声质问,褚潇不改端庄:“这么重大的场合我怎么敢开玩笑?这就把地契田契和银票拿过来当场分了,其余银钱古董家私等清点仔细了,也一样样送来由您做主分配。”
旧社会那些争权夺利的勾当都被后世推陈出新,她看一知十,明摆着巨额家私就是当年长庆、村民、土匪加害余婉宁的诱因,砍了这棵摇钱树消灭坏人们的动机,余婉宁要害她就得换套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