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
伊莎贝最喜欢这样的天气走路看风景。她曾经坚信重温旧梦会破坏旧梦,所以再美好的经历她都不寄希望于重温。
可此时此刻,她承认自己完全错了。这样的情景是再经历多少遍都叫人身心愉悦的。
不管哲学还是迷信,在伦敦统统失效了。
旁边的贾斯汀,穿着留在伦敦家里以前常穿的牛仔裤和球鞋,短发,清澈的眼睛,干净的脸庞挂着青春笑容,像一棵沐浴在阳光下的树苗,还是资本主义灿烂又罪恶的阳光。挥球杆那只大手,捏着装可颂和甜甜圈的纸袋子。
伊莎贝心里一阵悸动。
蠢蠢欲动,垂涎三尺,最终放弃自持,大胆开口:“你,想吃吗?”
心想,抢是抢不过他的,还是问吧。
他一挑眉,吃惊道:“你想吃啊?现在?”
他看看周围的大街和街上的人。
谁料她一仰脸,脖子一梗,杏眼一瞪:“Here in London, you are free to eat anything at any time!”在伦敦,你有自由在任何时候吃任何想吃的东西!
贾斯汀彻底投降了,“你就是传说中的吃货吧…”
诡计得逞,夺过纸袋,罪恶的手伸向那只流淌着甜蜜的巧克力甜甜圈。谁料另一只白净的手伸过来,居然先她一步,捏走一只酥得掉渣的可颂。
她睨笑:不讲究绅士风度了?
他往她斜后方靠近:帮我掩护一下…
结果,谁也没给谁掩护,两人在大街上大摇大摆,边走边吃,一度谁也没顾得上说话。
她转头看他,一只可颂吃的黑毛衣上到处是碎屑,突然想起那天在车里哼唱《单恋高校》的那个人。她咧开嘴。手里的巧克力甜甜圈太甜了。
“怎样,陈少?好吃吗?”
“马马虎虎吧,”他故作清高,又清清嗓子:“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在什么?”她转头问。
他伸手在她嘴边点点:“在这里。”
她忙抬手去擦。
伊莎贝小时候看师太的书,对一句话印象深刻—“女孩子最好的嫁妆是一张名校文凭,千万别靠它吃饭,否则,也还是苦死。带着它嫁人,夫家不敢欺负有学历的媳妇。”
初中的她还悟不出背后深刻的讽刺意味。但不管是当板砖还是当装饰,得先有一个吧。
后来,她发现,不管是当板砖还是当装饰,都挺好使。
如果人像机场畅销书那样,封面上印的大咖推荐越多越显得牛叉,那她这本书,也被一块块金字招牌背书:国内 top5 的 T 大、Times 全球前十的 U 大、全球第一零售商 K 司、全球第一科技产品商 A 司...
而对出身只字不提。这些 universal 的招牌要 loud 的多。
金字招牌不仅是挂在堂前光宗耀祖的装置。能成为江湖里的金字招牌,因为给了无数人单刀赴人生之会的刀和胆。
走进一年多前留影过的 U 大校门,熟悉的轻松自由扑面而来,心底涌上来的愉悦传遍全身。
这里只有读不完的学术文章,赶不完的 due,傲娇教授阴阳怪气的“interesting”,和阿文一起做过义工的 open day,那节关于“critical thinking”的讲座,永远占不到位置的图书馆…
有过留学经历的人,多半都对那段时间十分怀念。
伊莎贝在网上看到这段话“有朋友说国外留学那一年像人生中偷来的一年。家人、朋友、旧环境的手伸不到海岸线这边来。你开始有最大程度的自由。你开始什么事情都自己来,学会自立和享受孤独。新鲜的事和人如潮水般涌来,很多坚不可摧的旧想法开始动摇,新观念逐渐形成。这个打碎重建的过程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她深感认同。
对她自己来说,这一年最大的改变是学会破除对那些“理所应当”的迷信。
比如,在骄傲地介绍橙色软件无比方便的体验设计时,国外同学反驳 digital 设计对老年人的排外和过剩物流带来的环境问题;在提出某方案能药到病除,导师提醒:每解决一个问题就可能引起一个新问题;在看到露宿街头的流浪汉还养着一条狗的时候;在阿文看到她床头挂着的马蒂斯老年时期的画,说“这不像大师的画风”时...
她明白世界上没什么“绝对正确”,没什么非得是如何。
你有自由只选一个角度来看待世界,但是不能否认其他所有角度下的世界,也最好不要忘了那些角度下的世界的存在。
第35章 今天她如此坦诚地讲述这些过去,何尝不是又一次企图拒绝自己?
一通转悠,学校没什么变化,里面的人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天南地北朝气蓬勃。就像蜘蛛侠系列电影换了三代演员—没人能永远年轻,但总有人正在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