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雪转身向着屋外走去,就算世上万物都是假的,假的里总还有一些真实的,就算众生渺小,只能在宿命的夹缝中挣扎,可是那些真实的东西,却不是宿命有能力抹去的。已经延误了三年的时间,如今也该是她到落霞山的日子了。
记忆消失也许不是因为无色神剑的力量,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想记得,然而逃避总是有个尽头,当一切避无可避,就只好再去面对。
离开孟婆婆的山谷,已是七日后的黄昏,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无色神剑,就象是二十年前,水风清死的那一刻。
低下头,看见指尖的黑线已经上升到手肘处,她全不在意,生命只是不停地原地转圈,这情形和二十年前,如此类似。
忽见半空中剑光一闪,原来是徐秋郎。
陆月雪看着他走近,心里不由升起了歉意,自己小的时候确是与他青梅竹马,也确是一心想要嫁给他。只是一切如同镜花水月,到底是梦幻一场。
这一世生命早就由上一世决定了,她的命运早已与冷无忌连在一起,斩也斩不断。
徐秋郎也默然,他似乎也终于想通了,两人相顾无言,半晌徐秋郎才说:“你要去哪里?”
陆月雪低声说:“落霞山。”
“你要去找他?”
“不,是去杀他。”
“你真地要杀他吗?仇恨对你来说比别的东西更重要吗?”
陆月雪苦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因为上天早在我出生时便已经代我决定了一切,我要做的,就是照本演戏。”
她微微一笑:“其实我们都是戏子,在台上哭哭笑笑,打打闹闹,自以为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生命,到头来才明白,哪里有什么改变?戏词怎么写的,你便怎么演下去,演来演去,不管多少用心,也不过是傀儡。”
徐秋郎皱了皱眉头:“我不相信,我会用自己的双手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会任由上天主宰一切,我的生命是我自己的,要由我自己决定。”
陆月雪一呆,这话本是她经常说的,她却有许久没有想起了。她微微一笑说:“其实你说的也不错,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不能被任何人摆布。”
徐秋郎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本来是你说的,我只是觉得有道理,才引用。”
陆月雪轻叹:“这句话就送给你吧,我反正也用不着了。”
徐秋郎说:“我和你一起去落霞山好不好?”
陆月雪摇了摇头:“不,我想自己去。”她看了徐秋郎一眼:“你怕我杀不成冷无忌?”
“不是,我知道你一定能杀得了他,因为他喜欢你。”
陆月雪轻笑:“是的,他喜欢我,就象我喜欢他。”
徐秋郎苦涩地笑了笑:“也许你不必杀他,其实你们就算走了,又能如何?”
陆月雪指了指天空、大地:“不能走,天地都看着,天地没有看着,我自己的心也在看着。”她笑说:“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徐秋郎说:“我要回峨眉去了。我已经想通了,在昆仑山中等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会回峨眉,专心练功,我已经不再眷恋人间情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白日飞升,那便是我现在唯一的理想。”
陆月雪微笑:“好,我先祝你成功。”
徐秋郎迟疑了一下:“我送你一程吧?”
陆月雪摇头:“不,你走吧,等你走了,我也就走。”
徐秋郎发了半晌呆,咬了咬牙说:“好,我走了,你保重。”他驾起剑光向着峨眉山方向而去。
陆月雪看着他走远,想着自己在这个世上也不必与谁道别。便向着昆仑派的方向叩了三个头,起身时,忽见满天落霞,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正好照在昆仑主峰上,映得主峰冰雪光彩夺目。
她心下凄然,回首前尘,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总是悲伤的居多,欢乐的就很少。想起师傅说过,一切皆苦,想来也真说得有理。轻拂衣袂,默诵剑诀,向着东北方而去。那里有落霞山,是冷无忌住的地方。
陆月雪到落霞山的时候,是十二月底。马上就要过新年了,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一直往北走,觉得太阳始终斜斜地悬在天空,仿佛永远都不会落下去。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日,见到一片大海,海中的天空浓云密布,再也见不到一丝阳光。但却并非黑暗的,因为落霞山顶的迦楼罗如意珠,一直放射着金色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的行程到了尽头,二十年来,她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仗剑飞过大海,踏上落霞岛后,她一眼便看见冷无忌独自在海边徘徊,他手里提了一坛酒,却没有喝,陆月雪落下后,就发现酒还是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