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执行任务前,他就听陈奶奶提过,陈奎松身体出了点问题,后半辈子可能需要一直服用靶向药。
陈家不缺钱,可以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最专业的护工。但最担心的还是抗药性,一旦新药研发不出来,那就只能等死。
而新药研发,是否成功,什么时候成功,都是不确定的事。
电话那头,助理言辞恳切:“陈总马上要去美国治疗,最近也在投资一些药物研发企业,他这里有些文件需要你签字。陈公子,过来一趟吧。”
天气晴朗,八月底,已是夏天的尾巴。
陈西繁静静听了一会,皱着眉:“什么文件?”
“电话里说不清,你过来就知道了。”
他冷冷道:“我没兴趣。”
话虽如此,但傍晚陈奶奶打电话过来,陈西繁决定和奶奶一起,去一趟医院。
陈奎松住在一家高端私人医院,有几个医生是专门从国外聘请来的。他的病房单独占一层,走廊里,有护工,公司助理,还有几位公司高层,叔伯都在。
陈西繁推着陈奶奶从电梯出来,看了一圈,没看见郑蓉。
看见他们,助理小跑过来,说:“稍等,这会陈总去做基因突变检测了,半小时后回来。”
陈西繁语气淡淡:“嗯。”
和几位叔伯打过招呼,公司高层都认识他,陈西繁懒得应付,寒暄几句,站在阳台抽烟。
陈奎松于他而言,很复杂。
这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成长路上,曾经也是他的好友,老师,但那些信任,在家庭破裂,林霜玉死后,全然变成了浓烈的恨。
而现在,陈西繁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好像恨也消散了,更像陌生人。
抽完一支烟,陈奶奶滑着轮椅过来,叫他:“阿繁。”
陈西繁扭头,表情淡淡的,“怎么过来了?”
陈奶奶叹气。
私立医院景致好,往外望去,绿树成荫,湖面上波光粼粼。陈奶奶站在阴影里,阳光好像怎么也照不到她的身上。
“阿繁,你肯定恨过他,也恨过我吧?”
陈西繁顿了顿,没说话。
“你爷爷去的早,他一走,我这个做长辈的,威严就少了。你爸爸没了忌惮,才做出许多混账事来。”
陈奶奶自小被宠的像公主,即便婚后,也没操心过家里的事,所以陈奎松和郑蓉的事,她虽然埋怨内疚,但还是念着是自己儿子,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不了决断。
陈西繁神色更淡,“不关您的事。”
“恶人自有天收,大概就是这个理儿吧。”陈奶奶叹气,白发被风吹动,“前不久,我和他谈了一次,他已经立了遗嘱,死后所有财产你来继承,没有那女的什么事。”
陈西繁摇头:“我不要他的东西。”
“那本来就是你的!”陈奶奶肃色道,“我知道,你年轻有为,在喜欢的领域已经做出了一番成就,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待会去把相关文件签了。”
“郑蓉呢?怎么没看见她?”
陈奶奶顿了顿,才道:“她在看守所。”
郑蓉和陈奎松不存在婚姻关系,陈奎松立遗嘱后,郑蓉见自己一分钱拿不到,自然不肯罢休。
这些年,郑蓉以及她的家人,都没正经工作,全靠陈家每个月三百万的生活费养着。
一旦陈奎松死亡,失去这颗大树,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郑蓉有心修改遗嘱,可惜没成,后来,她和家人便注册了个公司,让身边的人投钱一起发财。
因为陈奎松的关系,大家刚开始都深信不疑,直到投入的钱越来越多,才察觉不对劲报警。
此次涉案金额高达十位数,郑蓉后续很可能以非法集资诈骗的罪名入狱,因为这事,陈奎松最近也在接受调查。
陈西繁表情分外平静,“我知道了。”
知道这些事,很难说心里是什么滋味。
痛快吗?好像没有。
陈西繁神色冷漠,像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这时,助理说陈总回来了。
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父子两无声对视,仅仅一眼,陈西繁沉默转身,下楼离去。
他有热爱的事业,有相伴一生的爱人,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恨一个不相干的人。
医院外,阳光明朗。
电话响了,陈西繁接起,听筒里传来漆夏的声音:“陈西繁,你今天来接我下班吗?”
陈西繁笑了,眉目温柔,说:“等我。”
*
2022年九月,秋高气爽,新学期,附中一片生气勃勃。
今年学校聘用了几个新老师,都是刚出校门的研究生,附中有老带新机制,原本胡忠海已经退休了,但他闲不住,便主动接下新老师的培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