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师徒下去休息后,营帐安静下来。
戚延心中愧对恩师。
陈澜领着胡顺进来。
因戚延之前是去寻找温夏,一直未曾带着内侍在身边服侍,后来直接便从燕国来到战场,胡顺也是今日才从京都赶过来。
胡顺才得知戚延如今的处境,很是痛心,入内便哭了起来。
戚延皱起眉,此刻不想听这些糟糕的哭声。感觉身体有些尿意,他自己又下不了床,只能无奈道:“扶朕小解。”
胡顺擦干眼泪,忙招呼身后徒弟一起上前。
可戚延却错愕地睁大眼眸。
他不可置信,唯一能动的双手几乎是颤抖地摸去。
身下一片潺潺湿热,液涌浸在腿间,他双唇嗫嚅,有泪意涌上眼眶,手指痉挛般发抖。
他不敢相信,他已经弱到这份地步了吗?
陈澜哪里见过他此刻呆滞落魄的模样。一代帝王,明明那么年轻骁勇,如今却只能错愕地躺在床榻上,呆滞而痛苦地望着虚空走神。陈澜已猜到是什么原因。
陈澜不忍心,垂下眸光解释:“卫老前辈与太医说这只是暂时的,您素来体健,必会养好龙体。”
陈澜说他如今的身体就是会控制不住尿意,他伤得颇深,这些都是正常的,待痊愈后便会好起来,请他一定要振作。
可他还能痊愈吗?
他是戚延,那个只会欺负别人,从来不会被人欺负的戚延;那个从前屡次都战无不胜的戚延;那个目中傲视一切的戚延。
他想过他百年之后会如何亡故,可他从没想过他会病弱成这样,会尿失禁,会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
那他这样的人还怎么当国君,怎么去实现他许诺给温夏的为她一人改道,护佑天下子民的诺言?
胡顺跪在他脚边,打着哭腔说着滔滔不绝的安慰。
戚延一动不动,发红的眼紧望着帐顶。
陈澜蹲在床前,命胡顺他们搀扶戚延到他背上。
他背着戚延坐到太师椅上,小心搀扶他靠着椅背。
胡顺与徒弟找来干净的龙袍,忙为戚延换上,又返身去换床褥。
“出去。”戚延嗓音嘶哑。
三人无声退出营帐,都很是痛心。
……
晚霞一点点散尽在寒风中,夜幕笼罩整片营地,火把在暗夜里点灯。
温夏在宋景平处得知戚延刚疗完伤,便来探望。至少是他救了她,她总该来看一眼。
温夏走到帅营,士兵未有任何阻拦。
她在门口遇到出来的陈澜与胡顺。
“皇上伤势如何了?”
陈澜恭敬行礼:“不太好。皇后娘娘若是来探望皇上的,还请您亲自去探望一番吧。只是如今皇上行动不便,脾气可能也没有往日稳定。若可以,还望您劝说一二,让皇上不要沮丧,安心养好龙体。”
温夏点头,她已在宋景平与他三个师弟那得知戚延如今只能卧床。
她步入帅营,室内沉香气息浓郁。绕过屏风,戚延靠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无神,没有焦距,甚至连她的脚步声都未曾留意。
温夏不曾见过他这般,如今见他也能这么可怜落魄,心中那经受的十三年的苦好像纾解了出来,他也有今天。
可想起昨夜他奋不顾身来救他,浑身是血,因为她才被伤成这般,他肩上还扛着大盛,还有一个随时会来攻的乌卢。
温夏终于还是不忍,分得清轻重缓急。
她静立着,刚欲开口,戚延终于发现了她,好像竟有几分慌张地拉紧膝间绒毯盖住身体。
温夏敛眉扶身,朝他行去一礼:“你……皇上受伤严重,不知我可有什么能帮得到的地方?”
戚延紧捏住绒毯,手臂搭在上面:“你身体如何?”
温夏虽然睡了一日,可身体还很乏累。戚延的御医说她连续中那迷药伤了精气,就算是喝药排出余毒了也需得静养半月,慢慢恢复体力。
如今穿过几座营帐倒是能走动,再走远一些便就吃力了。
她说:“我无事,也没有受伤。”她望着戚延道:“多谢你来救我。”
戚延不动声色地凝望温夏。
他的目光这么眷恋与不舍,可不敢被她发现。
他已经答应放手了,她已经是霍止舟的人了,她的心里只有霍止舟。此刻能站在他面前再同她说话,已经是老天奢侈可怜他了。
案上香炉中,沉香燃起袅袅雾气。
戚延特意命胡顺多点熏香,他不愿暴露他如今的难堪,明明帐中已经收拾干净,一点异味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