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在房内转了一圈:“袁西人呢?”
“回娘娘的话,吃饱了回树上去了,奴婢刚刚看见他从窗户那跳出去。”说着,指了指南边那扇正敞开着的窗户,愈演愈烈的夜风吹得年久失修的窗架嘎吱作响。
看着摇摇欲坠的窗户,简昕了然之余不由担心:“这人怎么出门都不随手关窗的。”要是给吹掉了,这个冬天还怎么挨过去啊。
芙秀闻言,很是机敏地跑过去锁上了窗户,又如瞬移般迅速奔回,堪堪站定时衣摆还顺着惯性向前摆动着,朝着她扬起一个礼貌十分的标准微笑。
这让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幅表情的简昕有点感觉被吓到。
“……倒也不必如此,我就是说说罢了。”她又默默地将盘子移回中间:“趁热吃吧。”
接触时间一长,她能明显感觉到,芙秀跟她先前印象里的普通宫女是有所不同的,或者说是大相径庭。
芙秀的思想其实并没有被封建礼教侵蚀得有多严重,比如先前跟在她身边张口闭口都是说教,现在也能毫无负担地与她同席用膳。她可以上一秒对皇帝死心塌地,也可以下一秒就叛投他营。
且说她的性格,平日里好似对任何事务都毫不在意,但一碰上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又会显露出极大的热情。
总不可能有人生来就喜欢伺候别人。但在世俗之物最无用处的宫中,一介宫女能对金钱展示出如此大的渴求。
“你其实也想出宫吧?”
第24章
芙秀正往碗里夹菜的手倏忽一顿,菜叶顺着筷子半途落在桌面上,晕染出一圈油渍。
“……”
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将菜叶夹起,重新放入口中,借着咀嚼的动作含糊其辞:“奴婢只剩八年的时间便可出宫。”
“八年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这么着急攒钱,应当不准备真的熬过这八年吧?”
按规矩看,一般走到她这个位置的大宫女出宫时都可领去一笔可观的钱禄,再加上她这个皇后赏赐的一些金银珠宝和零碎玩物,虽不能大富大贵,但绝对能保证后半生衣食无忧。
且宫里走出去的适龄女子,一般都是京城平户良家子弟婚配的热求人选。有着夫家家底的支撑,倒也无必太过忧心家财一事。
“是不是看着我也不受宠,边上少一个你估计也没多少人会注意到?”简昕便直接开门见山:“朝廷定然懒得将人力物力花在追回一个小小的宫女身上。届时你出了宫,乘一辆出城的马车,下江南又或者是上燕北,从此隐姓埋名,倒也能过上自由快活的日子。”
芙秀只觉得口中的菜根忽而间索然无味。
“希望娘娘莫要将此事讲与旁人听,这宫中奴婢实是待不下去。”
“正好你有故事,我有汤。”简昕适时舀起一勺浓香的汤汁放入口中:“说来听听。”
看着她忽而翘起二郎腿,拿起汤碗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芙秀不由扶额:“娘娘还是莫要摆出一副听戏曲儿的样子,奴婢有些开不了口。”
“哦好的,抱歉。”简昕很是好说话地摆正了坐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继续。”
芙秀深吸一口气。此刻思绪翻涌,已然封存心底许久的回忆久违地浮现在脑海中,犹如过江之鲫,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搁了筷子,半仰着头:“当时……”
正说着,一道灼烈的视线一瞬不瞬盯住她看,强烈的被注视感压迫地她一时卡了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她转眸望了简昕一眼,清了清嗓子,重新来过:“咳咳,当时……”
“嗯。”似是看出了芙秀此刻的紧张,简昕应声点了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不料她又被这陡然发出的一声打断,还是没能顺畅地将第一句话说完。
简昕备感歉意:“对不起,我不出声了,你慢慢讲就行。”
芙秀有些无奈,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重新吸起一口气:“当时……算了娘娘,我讲不下去。”
她一瞬间耷拉下了肩膀,挫败地埋首趴在了桌上。
果然同他人讲述自己的经历是需要莫大勇气的啊。
虽然很想听故事,但尊重他人选择是基本礼貌。简昕不好继续追问,只得颇为可惜地摇摇头:“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芙秀将埋在胳膊肘里的头抬起,不解:“娘娘在遗憾什么?”
她理所当然:“没故事不下饭啊。”
芙秀:“……”有被冒犯到。
她当即重新坐直了身,翻腕拿起桌上的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走了盆中的最后一块肉。
简昕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正要伸出去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一时有些怔然:“我是让你别太讲规矩,不是让你一点也别跟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