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库里出来,方史令回了一趟前殿去取前代的官制史书,简昕和钱文静趁着无人打包好文献后,便先在茶室内挑了位置坐下。
简昕从一侧的木架上挑挑拣拣了一盒茶叶,转头便看见钱文静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
“你等会儿说话谨慎些。”钱文静语重心长道:“这个方史令就是前几天捡到你那张纸的人。”
“……你不早说。”
简昕将手中的茶叶归置原位,抡起包装好的麻袋:“我觉得我还是先走吧,再见。”
四面太敞开的一个不好之处就在于,这头的方史令刚从屋里出来,抬头便看见了拎着麻袋准备跑路的简昕。
“嘿!太史她表妹!哪里去呀!”
她就是吃了负重跑的亏,这头才夯吃夯吃奔了没几步,便被赶上来的方太史牢牢扯住了身后的麻袋。
“姑娘莫要着急走啊,这好不容易能歇口气坐下来闲谈史趣,你瞧我都把这本典珍的私史拿出来了。”方史令说着,抖了抖手上的那册书。
转而又疑惑道:“诶你这袋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这么重?”
简昕略感尴尬地后退一步:“没什么。”
“我瞧瞧。”方史令说着就要上手,忙被一旁的钱文静陡然出声打断:
“方史令!新史编修还未过半,本官公务繁忙,时间有限。”
闻言,他伸出一半的手堪堪顿住,忙转身屈行一礼:“太史恕罪,是下官冒犯了。”
钱文静和简昕双双松下一口气。
简昕不动声色地再退了一步,正想找个理由推脱,便见前头的方史令很是热心地又抓上了她的麻袋:“在下帮姑娘拎一角,姑娘请吧。”
“哈哈,谢谢您。”简昕只得干笑着又坐了回去。
恰是天凉,三人干脆点上了炉火。方史令优哉游哉地盖上一张烤物盘,放上几个色泽光鲜的橙子和桂圆。茶炉内热水翻滚,蒸汽腾升,携着果香窜入鼻尖。
“不知太史和姑娘平日里多是喜欢读什么文章?”方史令将已经煮开的茶炉取下,用木镊夹取了三个杯盏,依次将茶倒了半满。
与之相比,简昕和钱文静倒是显得有些许坐立不安。
简昕:“都读,不挑。”
钱文静:“不挑,都读。”
“博闻强识,广泛涉猎才是高才啊。”方史令钦佩地望向两人:“怪不得太史年纪轻轻便可等居高位,姑娘也是,想必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吧。”
没有,但是家在书香门第的隔壁。
“刚刚见姑娘都在翻阅前代史书,不知姑娘较哪一方面更感兴趣呢?”
简昕执起杯子放至唇边,以掩饰此刻的些许不自在:“读名人传较多。”
“噢。”方史令了然地点点头:“说起名人传,前几日倒是学会了一种编撰名人列传的新方法。”
“不知是?”简昕很有礼貌地追问。
“往日所读之书,多是单纯记载人物事例,一览泼洒奔涌好似流水账,今而学得一新法,叫辩证之法。”他故作高深道:“人生在世,善恶皆沾,莫要以恶概全,莫要以善偏听。”
“除此之外,便是这评议之法。撰者可在篇末择句点章,引经据典,以这典故为证,全篇概理,以警后世。”
在座二人纷纷点头。
钱文静补充道:“所谓有无相生,难易相成,善恶皆有方是人之常情。我们修史,首要是记载实事,其次便是刻画形象,两者兼具才可达到文史兼备。”
简昕抿了一口茶,道:“确是如此啊。”
“在此领域,姑娘的文章堪称在下毕生所读之最。若有机会,姑娘且常来史馆多多探讨。”方史令含笑举起杯盏,对着简昕呃方向诚心敬上一杯。
钱文静:“……”
简昕:“……什么文章,我何时写过文章。”
“嗐,姑娘就莫要装了。”方史令拎过茶炉将她的杯盏续上:“在下不才,上周太学的刑侦科周考位列甲班第二。姑娘究竟是何人,在下方才便猜出来了。”
言罢,他又举起杯盏对向钱文静:“多谢太史成全,能与二位同列当真是下官的荣幸啊!”
“……”
第17章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不知那纸现下还在太史手上否?其中引注的几处典故实在是先前未所闻,还望姑娘能讲解一二。”方史令殷切地望着两人。
简昕试探道:“呃,您看完之后就没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他捋了捋胡须:“有哇!当然有了!”
“姑娘才思敏捷,学识甚广,三代至今无有缺漏,指评责抨皆有理有据。”方史令郑重点头:“骂得好啊!”
言罢,又意识到有些不妥:“哦,此处并非指人,单是指姑娘的文采。”